苗 煒

有個美國的文化學者,叫Tom Vanderbilt,在全世界轉了一圈,寫了本書講述各國人民都是怎么開車的,從駕駛習慣上透露出哪些特性。書中援引上世紀60年代紐約市的交管局領導的話說,開車既是一個物理和機械的問題,也是一個情感和情緒的問題,當技術問題變得自如之后,人的問題就是那么的超現實。
一般而言,到了一陌生地方,開車的司機的確能給你帶來某種震撼。我看一部老007電影,邦德來到印度,當地的接待者開著一輛“TUTU”,類似于咱們這里的“殘摩”,在鬧市中穿行,躲避敵人的追擊,其駕駛技巧之嫻熟,對道路之熟悉,TUTU操控性能之完美,都令人叫絕。我在杭州也有這樣的經驗,當時正趕上奧運火炬在西湖邊傳遞,好多路段都堵得要死,我叫了一輛三輪,那位司機師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帶我穿越大街小巷。
最近去柬埔寨玩,旅游攻略上寫著:在吳哥,包豐田越野車,一天60美元;包TUTU,一天20美元。這邊的TUTU,就是一輛本田摩托,后面安一個拖車,車上最多能坐4個人,我就坐著這樣的一輛車逛遍了吳哥。
“過去的海外通訊稿里經常這樣寫,‘我在巴黎碰到的出租車司機和我談到法國大選的時候說到……現在你再也讀不到這樣的新聞稿了。”有個國際新聞記者這樣說。這位記者如今在巴黎遇到的司機都忙著和車里的電子設備、通訊設備打交道呢。當然,和出租司機聊天,是不能寫出扎實的政治報道的。
以我有限的坐車經歷,當然不知道全世界人民都是怎么開車的,但以我在北京的開車經歷,我完全可以寫一篇《在北京怎么開車》。第一條要遵循的法則是,關心國家大事。留意一下最近北京是不是要開什么大會,有什么重要領導人來訪。要是偶爾有一兩位別國領導到來,那不會有太大影響,要是同時招待20來國的元首,那北京的道路可就麻煩了。要是有3000多代表跑到北京來開會,那北京西邊就不好走了。在北京開車,要學會給領導騰地方,熟知北京各類特殊車牌子,遇到這樣的車,千萬別有情緒波動,別跟人家較勁。
Tom Vanderbilt專門分析了高速路上的行駛狀況,詳細解讀了汽車在路上真真假假的較量、躲閃、推撞、擁擠等小動作的含義。他聲明自己研究的不僅是人們需要遵從的那些交通信號,更是人們在交通中傳達出的種種信息。要我看,北京人開車在路上傳遞出的信息就是:我忙著呢,我得先走。誰也不讓誰。我相信,這也是一種文化特性,咱們人口眾多,資源有限,大家都得拼命打拼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生存之道,稍微一禮讓就吃虧。所以,第二條,在北京開車要記住,吃虧是福,別人要搶就先讓人家走。
當然,北京開車還有個麻煩,那就是你怎么也記不住哪天限行的是哪兩個尾號。不過,以我周圍的朋友看,大家從來不理會限行法令,每天都開著車揚長而去,幾個月下來,就一人收到過一張罰單,100塊錢,100塊錢打車,也就夠在北京城里跑一個來回的,算好了這個賬,我們就想開了。最近風聞,北京又要取消限行了,大家想怎么開就怎么開,反正堵車問題也解決不了,北京市政府也沒必要再背著個不合程序的罵名,大家都一塊上街堵著吧。所以,第三條,你可以忘記哪天限行。這也符合我們的一貫作風,那就是趁人不備,違反交規。
如此,我總結一下,在北京開車,應該謹小慎微,碰到路虎在后面晃你就趕緊讓開,遇見別人拿喇叭罵你拿車別你加塞啥的也別生氣,遇見官車軍車啥的咱就避讓肅靜,不能跟有權力的人斗,也別跟有錢人斗,咱們是升斗小民,自己跟自己斗就行了,小小地違背一下規章,別讓警察抓到,自己得點兒便宜就得,至于法令,咱不好明著表示不滿,但鉆空子誰不會啊。
其實,我們不僅是這么開車的,我們也是這樣做人的。所以說,開車基本上是行為學,是人類學,從中能看出民族特性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