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醒
許立群,原名楊承棟,筆名楊耳。1917年出生,南京市人。1936年9月在清華大學讀書時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1937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川東青委組織部部長、代理書記,中央青委宣傳部編輯科科長、中央政治研究室研究員、遼西省政府教育廳副廳長等職。新中國成立后,曾任中共中央宣傳部理論宣傳處處長、副部長等職。1964年9月以后主持中宣部常務工作。曾兼任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局長、《紅旗》雜志副總編輯。“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平反出獄后,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顧問兼哲學研究所所長、名譽所長。2000年7月16日,病逝于北京。
“《輕騎隊》風波”中的許立群
許立群和熊向暉是南京中學和清華大學的同學。熊向暉在《我的情報與外交生涯》中說:“1937年2月,我在清華介紹他(指許立群)入黨。”離開清華之后,據熊向暉在《我的情報與外交生涯》中記述:“1939年12月的一天,我(時任胡宗南的侍從副官兼機要秘書)正在辦公,門衛報告,有客要見。我出迎,來人竟是許立群。我陪他走上附近的城墻,在寒風中長談。他說,他從重慶去延安,蔣南翔在重慶工作,讓他路過西安時找我。我談了自己的情況,著重告訴他,胡宗南抗日積極,傾向進步,對我很信任。有時還同我一起學習唯物論、辯證法。此人可能成為‘夏伯陽式的人物(夏伯陽,俄國十月革命后由白軍將領轉變為紅軍將領)。我希望黨盡快派人同我聯系,不要到我辦公地點,只可到我家中找我。”
當時,許立群由川東青委代理書記任上調往延安的中央青委宣傳部工作。從重慶到延安途中,許立群經停西安,與老同學熊向暉見了一面。
1941年4月,李銳和許立群等中央青委宣傳部的同志創辦了墻報《輕騎隊》。《輕騎隊》的第一任主編是李銳,第二任主編是許立群,第三任主編是童大林。
對于創辦《輕騎隊》的初衷,童大林回憶說:
說實在的,要光是像我這樣一些初中學生就鬧騰不起這個事兒來。因為我們都比較老實、聽話,領導讓怎么就怎么。這些大后方的大學生一來,中央青委機關立刻成了當時延安青年中文化層次最高、最活躍的一個單位。這些人原先都是各省抗日青年團體的頭頭。能說、能寫,又會組織活動。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時延安好些事情看不慣,每天晚飯后,青年們聚在窯洞前聊天兒,談的盡是這類話題。于是有人提議:辦個墻報,將這些意見都寫上去。大家贊成,事情就是這么定的。
李銳、許立群、童大林、蕭平、于光遠、王若望等都是《輕騎隊》的積極作者。這些人中除了蕭平在1941年赴前線途中,因同伴槍走火不幸早逝,其他人后來都成了黨內的理論家或著名學者。為《輕騎隊》畫漫畫的華君武、蔡若虹、張諤等,也都是青年才俊。
起初,《輕騎隊》只是墻報,后來影響逐漸擴大。說起《輕騎隊》的影響,有例為證,如丁玲的《三八節有感》和王實味的《野百合花》,都是在《輕騎隊》上登出來的。當時,人們晚飯后散步,都要跑到青年文化溝(即大砭溝)看《輕騎隊》,毛澤東也曾去看過。
《輕騎隊》文風尖銳,尤喜批評延安存在的一些不民主的現象。
毛澤東評價《輕騎隊》的文風是“生動活潑新鮮有力的馬克思主義的文風”,這無疑讓一幫青年很受鼓舞。起初很慎重的胡喬木,這個時候就建議改成油印小報。管紙張的李富春一口答應,但管印刷的解放日報社社長博古卻不同意。因為《輕騎隊》登載的一些文章已經被國民黨辦的雜志轉載,以此來證明延安一團糟。如果改成油印。就更容易流傳出去。他建議在不同的地方多設置幾塊墻報。
《輕騎隊》創辦一周年時,童大林向延安各單位和首長們致函“征求意見”,目的是擴大影響。為此,《輕騎隊》收到了大量贊揚的信件。已經調到《解放日報》國內部的李銳便讓童大林就此寫出報道。當時。朱德、王實味等許多人都寫了熱情的回信。童大林在文章中列出了回信人的名單,將朱德和王實味的名字排在了一起。當時王實味已在中央政治研究室內部受到批判。而童大林并不知道,遂釀成一個政治錯誤。為此,童大林不得不寫出檢討。
有趣的是。不久之后的一個星期天,公開作出檢查的卻是已經調到政治研究室的許立群。就像當時成群結隊去看《輕騎隊》墻報一樣,人們蜂擁進青年俱樂部去聽許立群的長篇檢查。檢查會后,胡喬木讓童大林將許立群的檢查壓縮見報,并將許立群的檢查拿給毛澤東過目。毛澤東看后親擬標題《我們的自我批評》,發表在1942年4月23日的《解放日報》上。此后,《輕騎隊》雖然停刊了事,但許立群等人仍在延安整風中受到沖擊。
童大林回憶說,在《輕騎隊》停刊一段時間以后,一天傍晚。人們在延河邊散步,馮文彬(中央青委副書記)把童大林叫到一邊,悄悄告訴他,前些日子主席忽然問,《輕騎隊》怎么不出了?馮向主席匯報了《輕騎隊》在整風中的情況,主席似乎不以為然:讓他們把屁股轉過來就行了嘛!
評《武訓傳》時的許立群
1951年2月底,電影《武訓傳》公映后,一時好評如潮。
約在4月間,報刊上開始出現一些學術性的批評文章。其中分量較重的有兩篇,一篇是楊耳的《陶行知先生表揚“武訓精神”有積極作用嗎》,另一篇是賈霽的《不足為訓I的武訓》。
對此,韋君宜在《思痛錄》中回憶說:“批《武訓傳》,就是由我在共青團中央的鄰居楊耳(即許立群,時任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中央宣傳部副部長,韋君宜說是共青團中央不準確——筆者注)寫的文章。他寫那文章時,真的只是作為一篇一般的電影評論寫的,就覺得那片子吹武訓吹得太高,好像那樣行乞設教就能推翻封建統治似的,也違反馬列主義常識。他寫了投了稿,萬想不到一登出來竟變成大事。什么‘大官不言則小官言之(毛澤東語)啦,由江青把他找到中南海親自接見啦,全國鋪開地大鬧騰。好像是全國的文化界都在支持《武訓傳》。起碼是楊耳本人,本來是一篇隨便寫的小文章,鬧成軒然大波。之后江青老找楊耳,要他寫這個抓那個,他實在感到不堪其擾,曾對我們當面說過。”
5月16日,《人民日報》加編者按轉載了幾篇批評《武訓傳》的文章。5月20日。《人民日報》又發表了毛澤東親自授意并修改的社論。社論贊揚了楊耳的文章。同一天的《人民日報》《黨的生活》欄還發表評論,說:“歌頌過武訓和電影《武訓傳》的,一律要作嚴肅的公開自我批評;而擔任文藝、教育、宣傳工作的黨員干部,特別是與武訓、《武訓傳》及其評論有關的……干部,還要作出適當的結論。”隨即,一場大規模的文化批判運動在全國開展起來了。
王蒙在其回憶錄《半生多事》中寫道:“批《武訓傳》我始則沒有想到,因為我初看此影片時沒有發現什么問題……楊耳即許立群撰寫了有力的批判文章,更使我如醍醐灌頂……”
6月間,許立群的《評武訓和關于武訓的宣傳》發
表。此文經毛澤東審閱,并加寫了幾段文字。
“《學習》雜志事件”中的許立群
在1952年的思想改造運動中,《學習》雜志第1-3期連續發表針對思想改造運動的觀點后,引起資本家和民主黨派恐慌,最后導致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出面檢討。
當時正在開展“三反”“五反”運動,黨內高層認為一系列腐敗現象的背后都有資產階級的身影,“資本家沒有一個干凈的”。據此,中央宣傳部理論處負責編輯的《學習》雜志決定討論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兩面性。擔任《學習》雜志總編輯的先后有于光遠、王惠德和胡繩。于光遠與王惠德商量,決定組織一系列專題文章。于是,《學習》雜志1952年第1期發表了于光遠的《反對資產階級的進攻,堅持工人階級的領導權》、許立群的《只有馬克思列寧主義才能領導資產階級思想改造》和王惠德的《三年來資產階級向工人階級和中國共產黨進行了怎樣的猖狂進攻》;第2期發表了許立群的《駁斥資產階級的謬論》、吳江的《評民族資產階級的“積極性”》和季云的《反對資產階級進攻的斗爭是準備我國經濟建設的重要條件之一》;第3期發表了艾思奇的《認清資產階級思想的反動性》和于光遠的《明確對資產階級思想的認識,徹底批判資產階級的思想》等。從標題即可看出,文章對民族資產階級的否定越來越強烈,最終結論是民族資產階級只有反動和腐朽的一面,徹底否定民族資產階級存在積極性的一面。
《學習》雜志是中宣部辦的刊物,作者又多集中在中宣部,文章的觀點自然被認為是共產黨對民族資產階級政策變化的信號,因此在資本家和民主黨派中引起了一定的恐慌。問題反映到黨內高層后,中宜部很快接到立即糾正的指示,并召開了一個文教宣傳單位負責人參加的討論會。
于光遠回憶說,《學習》雜志第3期出版沒幾天,當時擔任中宣部副部長、毛澤東秘書的陳伯達就告訴他:“資本家的疑問反映到毛主席那里之后,毛主席認為你們犯了性質非常嚴重的錯誤。”
陳伯達還向于光遠轉達了毛澤東的意見:上海《解放日報》上發表的華東局宣傳部副部長馮定的文章基本上是正確的。《學習》雜志應該轉發這篇文章求得補救,挽回影響,但仍要進行檢討。
后來,于光遠回憶說:“我估計很可能是陳伯達向毛澤東打了小報告,毛澤東對《學習》提出了批評。我這樣估計,是因為1955年我在《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中,看到一封胡風1952年寫給路翎的信,提到陳伯達就《學習》雜志給中央寫過一個報告。而我正是從陳伯達那兒聽到了毛澤東的批評:《學習》雜志發表的文章,脫離了馬克思主義,是極其幼稚的,中了托洛茨基‘左傾思想的毒。”毛澤東發了話,檢討、批評是跑不了的。
1952年3月29日,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向中央作了《關于<學習>雜志錯誤的檢討》。該檢討說:“《學習》雜志于‘三反運動期間發表的關于批判資產階級思想問題的文章,包含著一些原則性的錯誤。”
在檢討中,陸定一還請求“中央給我和在這事件中應負責任的同志以應得的處分”,并決定“在四月份的《學習》雜志上準備轉載《解放日報》發表過的馮定同志的一篇文章……(并對《學習》雜志)作必要的改革(在四五月間擬休刊一個半月,進行檢查和改革)”。
4月4日,中共中央批轉了陸定一的檢討。中央文件說:“中央宣傳部3月29日關于《學習》雜志錯誤的檢討,中央認為是必要的和適當的。此次錯誤重在檢討和改正,不擬給予處分。”至此,“《學習》雜志事件”即告解決。
于光遠說:“因為《學習》是中宣部的刊物,所以中宣部部長陸定一為此作了檢查,但部里并沒對出題組稿的于光遠和王惠德做什么處理;團中央的許立群也沒受批評;華北局的吳江也沒挨批評;唯獨艾思奇,在中央黨校被整得夠戧。陳伯達,是熱衷于整艾的人之一。”
許立群與北大“社教”
1964年7月,中,宣部的一位副部長帶著一個工作隊,到北大蹲點搞“社教”,很快與北大校長陸平等人的關系極度緊張起來。帶隊的副部長說北大整個班子都爛掉了。陸平等北大領導將此說法反映到中央高層,鄧小平、彭真等批評了帶隊的副部長。1965年1月,中共中央發出《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目前提出的一些問胚》,簡稱“二十三條”,要對“社教”運動的方針政策進行糾偏。北大的“社教”工作也隨之受到了質疑和批評。6月下旬,彭真主持在政協禮堂召開了一次黨員干部會。那位帶隊的副部長受到批評和處分,不僅被撤銷了北大“社教”工作隊隊長一職,而且丟掉了中宣部副部長的位置。
幾天之后,中宣部常務副部長接任北大“社教”工作隊隊長,原來的隊員因放暑假都離開了北大。
1965年7月29日,按照中宣部、高教部、北京市委的通知,北大校系兩級黨員干部整風學習會在與北京市委近在咫尺的國際飯店召開。這次會議還成立了一個領導小組,組長是許立群,副組長是中共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鄧拓。同時,許立群受彭真之托,要搞出一個高校“社教”的文件草案來。
此前中央已經出臺了“二十三條”,“二十三條”就是文件草案的大框架。許立群的基本估計是:“(高校)黨委都由省市委直接領導,負責干部歸中央管理,黨的組織較強,同農村不一樣,不會有多少爛掉的。”因此,他主張高校“社教”不是自下而上的革命,而是自上而下的整風。至于派不派工作隊幫助整風,許立群還沒有想好。這時,清華大學校長蔣南翔的另一份草案出來了,這份草案也是受彭真之命起草的。蔣南翔主張不派工作隊,既然是整風,又信得過各高校黨委,就要由各高校黨委領導運動。從北大的經驗看,工作隊很容易與黨委對立或拋開黨委形成奪權。蔣南翔同許立群交換意見后,許覺得蔣的草案更切合高校實際,而自己的草案實際上還沒有擺脫“二十三條”的框框。
后來,中央的部署有變,文教單位的“社教”全停,高校師生下到農村或工廠幫助“社教”。許立群說,文件草稿本來就不成熟,這樣一來就沒有發的必要了。
許立群與“文化革命五人小組”
1964年五六月間,中央成立了以彭真為首的“五人小組”,領導學術批判。
這個小組是毛澤東提議搞的。因為他不滿意思想文化戰線的一些情況,找了陸定一、彭真、康生、吳冷西、周揚商談,說要搞個小組。并提議陸定一當組長。陸定一堅決不干,一是中宣部跟江青的沖突很尖銳,二是他知道毛澤東對中宣部也不滿。陸不干,就提議彭真當組長,毛澤東同意了。對于小組成員,毛澤東提了陸定一、周揚。陸定一說,加起來才三個人,是不是再加幾個?毛澤東畫了個半圓說,那在座的都是吧!這樣就成了五人小組。當時根本就沒有“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這樣的稱呼。“文化革命五人小組”是《二月提綱》出來后,才出現的新詞匯。即使《二月提綱》搞出來要報送中央的時候,稿子也沒有署名,“文化革命五人小組”是姚溱后來加上去的。《二月提綱》下發全黨之后,“文化革命
五人小組”之名才傳揚開來。這個時候已經是1966年2月中旬了。
陸定一提議彭真當組長,彭真并沒有推辭。過后,彭真還開了幾個座談會。在小組下面又成立了一個學術批判辦公室,由胡繩當辦公室主任。許立群、吳冷西、姚溱、王力、范若愚等人都是辦公室的成員。
1964年底,在“四清”的性質問題上,毛澤東與劉少奇發生了明顯分歧。1965年1月,“二十三條”已明確宣布:整黨內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這年年初。江青與張春橋謀劃,由姚文元寫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江青在1966年4月22日召開的中共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發表的《為人民立新功》的講話里,曾披露說:
“1962年,我同中宣部、文化部五位副部長(即周揚、許立群、林默涵、姚溱、吳冷西——筆者注)談話,他們都不聽。對于那個《有鬼無害論》(發表在1961年8月31日的《北京日報》上,署名‘繁星,即廖沫沙——筆者注),第一篇真正有分量的批評文章(即《‘有鬼無害論》,1963年5月發表于《文匯報卜筆者注)是在上海請柯慶施同志幫助組織的,他是支持我們的。當時在北京,可攻不開啊!批判《海瑞罷官》是柯慶施同志支持的。張春橋同志、姚文元同志為了這個擔了很大的風險,還搞了保密……當時彭真拼命保吳晗,主席心里是很清楚的,但就是不明說。因為主席允許(1965年九十月間,毛澤東曾提出要批吳晗,但吳晗在五人小組規定的不點名批判行列——筆者注),我才敢于去組織這篇文章,對外保密,保密了七八個月,改了不知多少次。春橋每來北京一次,就有人打聽。有個反革命分子判斷說,一定和批判吳晗有關。是有點關系,但也是搞戲,聽錄音帶,修改音樂。同時也在暗中藏著評《海瑞罷官》這篇文章。因為一叫他們知道,他們就要扼殺這篇文章了。”
1965年9月18日至10月12日,毛澤東在討論第三個五年計劃和1966年國民經濟計劃綱要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提出的最重要問題是:“如果中央出了修正主義,應該造反。”
1965年11月10日,經江青策劃、毛澤東同意后,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在《文匯報》上發表。這不僅打破了五人小組不點名批判吳晗(非吳晗一人。同吳并列的有一批人)的規定,而且打破了五人小組批判知名人士要審批的規定。這也是中央級報刊及北京報刊不轉載姚文的原因。自己作出的規定不可能自己都不執行,并非通常所說的有意對抗或遲緩。
鑒于北京方面沒有動靜,在周恩來的督促下,1965年11月28日下午3點,彭真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召集會議。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周揚、許立群、姚溱及一些報刊負責人參加了此次會議。彭真一到,就問中共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鄧拓:吳晗現在怎樣?鄧拓說:“吳晗很緊張,因為他知道這次批判有來頭。”彭真說:“什么來頭不來頭,不用管,只問真理如何,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直到這時,彭真仍想將這場大批判的調子限制在學術批判的范圍內。
然而,到12月21日,毛澤東指出“《海瑞罷官》的要害是罷官”之后,形勢就不好控制了。
12月27日,吳晗被迫發表了《關于<海瑞罷官>的自我批評》。
1966年1月,戚本禹的《<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的反動本質》,關鋒、林杰的《<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兩株大毒草》兩篇文章交到中宣部。周揚因肺癌住院,兩文交由許立群處理。許立群說,這么大的政治問題他作不了主,能不能發表要向五人小組請示。
1月17日,許立群主持召開北京三報三刊(即《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北京日報》,《紅旗》、《前線》、《新建設》)會議。他說,根據彭真指示,要把“三報三刊”的學術批判管起來,稿件和版面要審查。《紅旗》先不要搞。不同意先集中搞《海瑞罷官》問題。尤其是批《海瑞罷官》“要害是罷官”的問題,而要著重討論歷史人物評價、歷史劇等問題。在這樣的處理原則之下,戚本禹、關鋒的文章有然被壓下不發。但由于受到江青的鼓勵,戚本禹幾次打電話催問許立群。許立群回答:“‘攻要害的文章不止你一篇,別人還有,現在都不能發表。”
戚本禹、關鋒自恃有強力支持,便越過許立群,把文章的清樣直接送給五人小組組長彭真。彭真的秘書回電話說:“彭真同志工作很忙,最近要下鄉,沒有時間看文章!”
之所以有這樣的回答,是因為不論是彭真,還是許立群,卻拿不準如何貫徹毛澤東“要害是罷官”的指示,唯恐“跟”不準,反成被動。也就是基于此想法,搞了個《二月提綱》并向巹澤東匯報后下發。
《二月提綱》和彭真都受到批判后,戚、關的“大作”才于4月2日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同時發表。
許立群與《二月提綱》
在形成《二月提綱》之前,學術批判辦公室先后收到各方面的反映材料共7份。在上報五人小組的時候,許立群寫了一封親筆信,提出了幾個應考慮解決的問題。龔育之后來認為,這封信實際上是《二月提綱》的雛形。
第一個問題是:批吳晗雖已上升到政治問題,但上綱的程度、發表的數量及發表的時間如何掌握?
第二個問題是:批吳勢必涉及到的郭沫若、范文瀾等要不要批?《海瑞罷官》涉及到的歷史人物評價問題、歷史劇問題、“道德繼承論”是否都要批?《中國青年報》、《工人日報》、《體育報》是否參加?關鋒等現在都批吳晗的“道德繼承論”,而他們在1962年也發表過類似的文章,是不是要先清理一下?除《海瑞罷官》之外的海瑞戲是否都要批?譚元壽、馬連良等參演演員的檢討是否公開見報?
第三個問題是:怎樣讓群眾看懂這些太長、太深的理論文章?
第四個問題是:怎樣解決文章的數量不足和質量不高的問題?
就在五人小組還沒有答復之際。郭沫若提出辭去中國科學院院長及其他一切職務。對此,許立群說:“老教授和學者很緊張。現在應該展開討論,創造百家爭鳴的空氣,如若一談政治問題,許多人就不敢講話了……”
2月1日,彭真把許立群的信呈送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陸定一、康生、吳冷西等審閱,并附注說明后天準備召開五人小組會議,再向中央提出意見。毛澤東看了許立群的信及附送材料后,并沒表態,而是批給江青:“這批材料閱后,暫存你處。”這已埋下了變化的伏筆,但彭真等沒有意識到。
2月3日,彭真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主持召開討論《海瑞罷官》問題的五人小組會議。許立群、姚溱,《紅旗》雜志副總編輯胡繩、范若愚、王力,北京市委第二書記劉仁、書記處書記鄭天翔等列席會議。會后,彭真要許立群、姚溱起草一個“匯報提綱”。幾天之后,《關于當前學術討論的匯報提綱》(簡稱《二月提綱》)由許立群、姚溱等討論完成。許立群、姚溱還整了關鋒、戚本禹的材料,由彭真送給了毛澤東。這成為毛澤東決定整彭真的導火索。
2月2日。在上海,江青等五人也搞了一個《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
2月5日,剛出訪歸來的劉少奇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在京常委會議,討論通過了《二月提綱》。
2月8日,五人小組成員彭真、陸定一、康生、吳冷西,還有許立群、胡繩,以及逄先知、龔育之等人專程到武漢,向毛澤東匯報《二月提綱》。毛澤東的態度如何?據許立群說:“毛主席的精神,是寬,對兩邊都是寬。”“毛主席對《匯報提綱》只有兩點意見:一個是關于兩個月以后作政治結論。毛主席說,兩個月以后也作不了結論;一個是關于要批評郭老和范老。毛主席說,他們兩個還要在學術界工作,表示一點主動,作一點自我批評好。”那么,毛澤東是否就同意中央下發?查閱許立群當年的現場筆記,毛澤東還是有同意《二月提綱》的意思。毛澤東當時說,能說他(即吳晗)是反社會主義的嗎?
但有人回憶說,毛澤東雖然沒反對,但壓下了,并沒有畫圈。
毛澤東到底同不同意下發《二月提綱》,在《二月提綱》遭到毛澤東批評之后,許立群曾對龔育之等人說,我們可能理解錯了毛主席的意思。
2月12日,《二月提綱》印發全黨,北京呈現出一片樂觀情緒。
2月20日至28日,《二月提綱》正在北京傳達時,彭真就帶著許立群和胡繩到“三線”參觀去了。
許立群與“電話事件”
據陳丕顯回憶錄記載,《二月提綱》作為正式文件下發后,江青極為惱火,張春橋、姚文元也感到害怕。3月初,張春橋派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到jE京去摸底,特別就《二月提綱》里“學閥”是否有所指、重要批判文章是否要送中宣部審查等問題探聽底細。許立群立即把這一情況向彭真作了匯報。彭真聽了許立群的匯報后極為惱火,說:“學閥沒有具體所指,誰頭上長癩痢,是阿Q,就指的是誰!”“過去上海發姚文元的文章、點吳晗的名,他們請示誰了?那么大的事,他們連個招呼都不打,他們眼睛里還有中央嗎?上海市委的黨性都到哪里去了?!”許立群將彭真的答復用電話告訴了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龔育之回憶。從北京回到上海后,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立即向張春橋作了匯報。張春橋聽了匯報后,意識到這是一個攻擊彭真的好機會,說道:“現在有把握了,這個談話說明中宣部和北京市委是反對姚文元文章的,《二月提綱》的矛頭是指向姚文元的,也是指向毛主席的。”
在兩個月后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張春橋說:“所謂學閥,不是指姚文元,也不是指上海市委,而是針對毛澤東同志的;所謂武斷,還不是指毛主席把《海瑞罷官》同政治問題、廬山會議聯系起來,說要害是罷官;所謂‘以勢壓人還不是說毛主席以勢壓人,上海市委以勢壓人。”
毛澤東在3月17日至20日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上說,現在學術界和教育界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掌握實權……要對資產階級的學術權威進行切實的批判。我們要培養自己的年青的學術權威。不要怕年輕人犯“王法”,不要扣壓他們的稿件。中宣部不要成為農村工作部(中央農村工作部1962年被解散)。
3月底,毛澤東在同康生等人的談話中,更進一步說,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作出了進行階級斗爭的決議,為什么吳晗寫了那么多反動文章,中宣部都不要打招呼,而發表姚文元的文章偏要跟中宣部打招呼……我歷來主張。凡中央機關做壞事,我就號召地方造反,向中央進攻,各地要多出些“孫悟空”,大鬧天宮。并批評許立群說,楊耳從前的尖銳性哪里去了?
有了這樣的背景,4月2日的《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同時發表了戚本禹的《<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的反動本質》。
4月5日,《紅旗》雜志發表了關鋒、林杰的《<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兩株大毒草》。
許立群為了扭轉被動局面,同吳冷西商量后。于4月7日發表了一篇“批要害”的文章,并將中宣部科學處整過的吳晗材料印在了上送的簡報上。
康生看了簡報后,指責許立群說,批評你不整吳晗的材料,你就送來這樣的簡報,是什么意思?你這是抗拒批評。
4月10日,與《二月提綱》唱對臺戲的《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作為中央文件下發了。文件宣布:文藝界被一條又長又粗的反黨反社會主義黑線專了政!
5月8日,《解放軍報》發表高炬的文章《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光明日報》發表何明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別真偽》。
5月19日,批判《二月提綱》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即通稱的《五一六通知》)及其附件《一九六五年九月到一九六六年五月文化戰線上兩條道路斗爭大事記》下發。
從此,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式拉開序幕。
陸定一、周揚、許立群、姚溱、林默涵、童大林,這些被稱為閻王殿里的閻王的中宣部的部長、副部長、秘書長們,首批被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