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一份會議名單

朱通華

去年國慶長假，我在家里偶翻書柜舊篋。不想翻到了一份紙色已經發黃的名單，上面寫著：(上海市)文學、藝術和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座談會名單(共九十二人)，1978年1月31日下午，錦江小禮堂。

面對這張名單，我不能不有親切之感，也生發出無限的感慨。

那個時候，我正身為中央工作組成員，并擔任中共上海市委辦公廳的負責人。具體任務是在蘇振華、倪志福、彭沖的領導下，負責揭批“四人幫”在上海的余黨的組織工作。比如組織審讀揭批發言稿，組織安排全市性的揭批大會，然后立即印出23萬份揭批材料下發到基層組織，讓全市人民了解“四人幫”在上海余黨的罪行和劣跡，肅清他們的流毒。中央工作組集中全力做好這項工作，是堅決執行黨中央的指示，華國鋒、葉劍英等領導人諄諄囑咐：上海是“四人幫”的發家之地，經他們多年經營，勢力日見坐大。盤根錯節，情況復雜。上海又是全國最重要的工業基地和最大的城市，在政治上和經濟上均有舉足輕重之勢。葉劍英強調：你們去上海的方針是穩住局勢，穩定人心，恢復生產，抓住揭批，取而代之。葉劍英一再強調：上海穩住了，全國就穩住了一大片，就是為中央分憂。

其時，中央工作組大忙特忙的另一件事是恢復生產。組織供應，穩定市場，保證全上海人民的生活。1977年底，上海生產生活用煤庫存不到三天用量。寒冬臘月，接不上是要出大事的，必須從全國催調。各種生活用品，如肥皂、火柴，雞魚肉蛋等副食品也都有告急之勢。好在中央工作組內有國家計委副主任林乎加、紡織工業部陳錦華以及一批局處級干部，他們情況熟悉。上下溝通，一手抓揭批運動，一手抓生產生活。

而上海當時的人事狀況，千頭萬緒，亂絲一團。“四人幫”在上海的余黨中，原市委書記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等早就靠邊審查，正在被一個接一個的小會、大會揭發批判。市委原來的工作班子，正在新陳代謝，逐步更新?？墒牵辍拔幕蟾锩备銇y了一切，機關干部隊伍，文藝隊伍，社會科學工作者，大中小學教師隊伍，工廠企業的干部隊伍……都被搞亂了套。許多人靠邊十余年，被批斗，被迫交代“問題”，被錯誤定性，還被戴上了各種各樣的帽子。應該為他們平反，為他們昭雪。讓他們早日出來工作，這也是擺在中央工作組和新市委領導面前的迫切問題。

被迫害的人們通過各種渠道向上海新市委和中央工作組申訴，希望早日解決問題。于是，在1977年底和1978年初，蘇振華、倪志福、彭沖、林乎加、陳錦華等同已經出來工作的王一平、韓哲一、趙行志等商量，決定召開一個大型的、隆重的春節座談會，讓一大批各界人士出來亮相。名為春節見見面，實為讓他們亮亮相，可以見諸報端。

這個辦法可以繞開專案組和逐級報批通過，一個人一個人作結論。這個辦法簡單明了，說得到做得到，有轟動效應。這個辦法在當時還頗有創意。是一步快棋。華東地區各省聽說以后，都派來了宣傳部長取經，回去以后各省都照此召開了大規模的座談會，在全國起了很好的帶頭作用。

春節座談會在哪里舉行?我建議擺在錦江飯店小禮堂。這是一個有歷史意義的會議廳。中美建交、周恩來和基辛格見面……都同這個小禮堂有緣。在上海人眼里，錦江飯店小禮堂是一個莊嚴的會場，尊貴的會場?，F在上海新市委把春節座談會擺在這里，把一大批“塵封”了10多年的各界人士邀請到這里見面，人們一接到通知，就有喜從天降的感覺。

我手上這份紙色已發黃的座談會名單如下：

文學(十二人)

巴金作家上海文藝

于伶劇作家電影局

郭紹虞教授復旦大學

鐘望陽作家上海文藝

盛草嬰翻譯譯文出版社

孔羅蓀文藝理論上海文藝

陳恭敏文藝理論戲劇學院

劉金文藝理論出版局批判組

姜彬民間文學文藝出版社

蘆芒詩人文藝出版社

趙乃忻工人作者上港七區

周介人文藝理論上海文藝

電影(九人)

沈浮電影導演上影廠

孫瑜電影導演上影廠

柯靈編劇上影廠

趙丹電影演員上影廠

葉丹電影編導上影廠

秦怡電影演員上影廠

陳沖電影演員上影廠

白楊電影演員上影廠

孫永平電影演員上影廠

戲劇(十四人)

黃佐臨話劇導演上海話劇團

袁雪芬越劇演員上海越劇團

丁是娥滬劇演員上海滬劇團

杜宣劇作家上海話劇團

姚時曉編劇上海市文化局

俞振飛昆曲演員上海戲校

徐玉蘭越劇演員上海越劇團

鄭韻民族舞蹈上海歌劇院

金采風演員上海越劇團

朱錦多武功教師上海越劇團

李炳淑京劇演員上海京劇團

華文漪昆曲演員上海京劇團

何雙林淮劇演員上?；磩F

徐文靜雜技演員上海雜技團

美術(九人)

王個籍國畫上海畫院

沈柔堅版畫上海市文化局

張樂平漫畫解放日報

楊可揚版畫美術出版社

唐云國畫上海畫院

周小筠工人美術上海重型廠

周宗源部隊美術解放軍

陳逸飛油畫上海畫院

趙宏本連環畫美術出版社

音樂(十三人)

丁善德作曲上海音樂學院

王云階作曲上海電影廠

孟波作曲上海市文化局

周小燕聲樂上海音樂學院

黃貽鈞指揮上海樂團

譚抒真小提琴上海音樂學院

瞿維作曲上海舞校

胡蓉蓉舞蹈教育者舞蹈學校

金月苓工人作曲上海玻璃六廠

閡惠芬二胡上海樂團

李名強鋼琴上海音樂學院

劉敦南作曲上海樂團

唐韻小提琴上海京劇團

曲藝(四人)

吳宗錫評彈理論人民評彈團

唐耿良評話演員上海市人民評彈團

趙開生作曲上海市人民評彈團

余紅仙評彈演員上海市人民評彈團

哲學(九人)

宋原放編輯人民出版社

胡曲園教授復旦大學哲學系

馮契教授上海師大

徐盼秋理論工作者市干校九連

周抗理論工作者原寫作組

林耀琛編輯出版局自然雜志

陳偉明編輯市干校六連

張啟林業余作者求新造船廠

李佐長理論工作者市委黨校

經濟(七人)

姚耐理論工作者市干校六連

王樹人編輯市大批判組

漆琪生教授復旦大學

巢峰編輯辭書出版社

吳賢忠教師上海師大

陸國梁業余理論工作者上?；C械廠

蔣家俊教師復旦大學

歷史(十一人)

周谷城教授復旦大學歷史系

徐侖理論工作者市干校六連

沈以行理論工作者市干校九連

吳澤教授上海師大

陸志仁理論工作者長寧區委

譚其驤教授復旦大學

蔡尚思教授復旦大學

李華興講師復旦大學

江銘講師上海師大

謝天佑教師上海師大

陳崇武教師上海師大

其他(四人)

劉佛年教授上海師大

束紉秋編輯辭書出版社

陳永懋編輯國際問題資料組

藍瑛理論工作者

兄弟省列席人士

戴為然江蘇省宣傳部長(省革委會副主任)

王仲莘福建省副部長

張春漢安徽省第一副部長

黃澎霖山東省副部長

厲德馨浙江省副部長

李桂生江西省副部長

名單中的人員，無論當時還是今天，都可以認為是上海的精英、國家的瑰寶?？墒牵拔母铩笔?，他們受盡了折磨，有的妻離子散，有的家破人亡。粉碎“四人幫”后，中央派出強大的中央工作組來揭批“四人幫”在上海的余黨，并取而代之，使這批上海精英、國家瑰寶。重新走進社會，登上舞臺，再展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