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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球同此涼熱

2009-06-04 04:23:10
天涯 2009年3期

弋 舟

你好,親愛的,歡迎來到地球。這里夏天熱,冬天冷。地球是圓的,同時又潮濕又擁擠。在它的表面,你大概能活一百年。在這里,親愛的,就我所知,只有一條規則——“他媽的,你必須仁慈點!”

——馮尼古特

在一個溽熱的午后,老康跑到我家,進門后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提出和我下一盤圍棋,獨自坐在沙發里憂心忡忡地吸煙。我覺得這樣很好,因為我剛剛和妻子發生了長達一個早上的爭吵。小鴿,我的妻子,在老康到來的十分鐘前,剛剛摔門而去。她給我撂下了一句話:等著瞧吧,有好日子等著你!這句話有股邪惡的魔力,投擲在我激動的情緒中,如同一枚石子,令我的思緒泛起茫然的漣漪。我和小鴿的日子不乏爭吵,以前她也撂下過同樣的話,但是在這個溽熱的午后,我突然覺得,我們的日子就是被她的這句話詛咒成了今天的這副樣子,我們一天天地等著瞧,在等待之中,日子真的如小鴿所言——成為了好日子。這當然是句反話,正因為如此,它才顯得邪惡。我覺得,小鴿撂下這句話時,是懷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那么,她幸災樂禍什么呢?我們成為了夫妻,我等到那樣的“好日子”,對她會是一件幸事嗎?難道,我們不是休戚與共的嗎?難道,我的日子一塌糊涂,我的艱難困苦,能夠成為她的歡樂?我被一些玄秘的虛無感擊倒了,如果此刻老康像往常那樣,糾纏著要和我對弈,我想我是會無比厭倦的。此刻我沒有絲毫的勝負之心,我理解不了,當別人失敗之時,我們那種可笑的幸福感來自何方?我從自己與小鴿的關系出發,將整個世界同自己聯系在了一起,我覺得,所有人的不幸,都不應當成為我們的歡樂。

老康的確是憂心忡忡,這可不像往常的老康。我這個總是剃著一顆光頭的老同學,很容易高興起來,如果有人表揚了他的領帶,他都會因此快樂一整天。我覺得老康憂心忡忡,也沒什么確鑿的證據,也許,是我自己的心情太過糟糕,才令快樂的老康都顯得非同以往了?

我問道:“老康你沒事吧,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老康抬起臉來,我看到此人的嘴角似乎在隱蔽地抽搐。

這令我覺得好笑,不免調侃他:“你到底怎么啦,不會是犯下什么血案了吧?”

老康不回答,嘴角痙攣得更厲害了,他欲言又止,眼睛里也噙滿了淚花,很像電視機上小鴿的那只瓷狗的神態一那只瓷狗也是一臉的可憐相,水汪汪的一對狗眼充滿了委屈。

“你跑來就是想讓我猜謎嗎?”我突然感到了疲憊,開始煩躁,說道:“那你辦不到,我沒興趣,現在我要去睡覺。”

說完我就進里屋去睡覺了。但顯然是無法睡著的,氣溫已經開始升高,它只在清晨那一會兒是自然涼爽的,而“那一會兒”,已經被我和小鴿的爭吵占用了,如果那一會兒沒有被吵醒,或者可以一直昏睡到十點以后,如果醒了,就必須身陷在空調制造出的虛假溫度中體會與世隔絕的滋味。我躺在床上,回味著那彌足珍貴的“一會兒”,淚水突然流了出來。

這是怎么了?我為這個午后泛濫的淚水而詫異。

我重新走回客廳,看到老康把臉埋在沙發靠背上,肩膀觳觫,后脖頸上的肉都一抽一抽的,好像真的很悲傷。這可真是奇怪啊,我努力回憶了一下,結論是:我真的從未見過老康的哭泣,在我的回憶里,老康的眼里至多是像狗一樣地噙滿了淚花。可他此刻分明是在哭,真哭,渾身顫栗。但我不想刨根問底,我覺得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想知道老康有什么問題。

我開始打掃房間。每次和小鴿爭吵后,我都會覺得滿屋狼藉,盡管我們之間的沖突僅限于語言,但內心的風暴總令我覺得足以將家里的秩序破壞殆盡。地上有很多頭發,長短混雜,不是我的就是小鴿的,掃到一堆居然有那么多。看著這堆頭發,我徹底震驚了。我震驚于毛發從我們身體上一落千丈地離去和因此隱喻著的不可遏止的頹唐之勢。我拼命忍回了即將流下的眼淚——如果在這間屋子里同時有兩個男人像狗一樣地哭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局面?

我用抹布擦拭灰塵,擦到人造革的沙發上,我推推老康,他讓開一點,繼續埋頭啜哭。老康不知道我把哭泣的權利讓給了他一人獨享,他哭得心安理得,等我擦干他蹭在沙發靠背上的涕淚后,又把臉貼上去干干凈凈地哭。

隨著清掃房間的工作深入進去,我也一點點平靜下來,仿佛我清理著的不是這間屋子。而是自己雜亂無章的內心。事實上,我也真的希望把自己的心放在水龍頭上沖洗一番。我想起了死去的父親,他曾經教導過我,要我面對生活時必須“一天一天地摳著過”,不放過每一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哪怕閑極無事去掃掃地、擦擦桌子,這樣也算是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是對生活畫上了一個正數,起碼不是在消耗生活,不是在對生活做減法。我想我現在就是在對生活畫正數。在廚房里,我把一只被小鴿咬了一口的西紅柿扔進了垃圾袋,扔完我當即就后悔了。雖然這只西紅柿被咬了一口,而且好像已經放了三天,但它依然新鮮,1其余的部分仍然可以食用——但是我卻把它扔掉了。那么,我又做了一件消耗生活的事,對生活做了一次減法。這樣的換算令我悲愴,我覺得自己總是這樣,加加減減,減多加少,于是生活于我就一天天地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負數。

出去扔垃圾袋時,鄰居的小男孩正興沖沖地奔上樓,他看到我后就停在樓梯上,和我保持距離,水火不容地瞪著我。我知道自己曾經傷害過這個孩子,似乎是有一次,我和小鴿在樓下爭奪一個大旅行包(我們又吵架了,她收拾行囊準備出走),這個男孩自告奮勇地沖上來幫我,卻被我無情地趕開了。因此他一直不原諒我。我裝作沒看到他,把垃圾袋丟出去就準備進屋了。

這個多情的男孩可能感到了被人漠視的侮辱,他字字惡毒地向我罵道:“你應該把自己也丟出去,你也是一只大垃圾!”

我的手停在門把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男孩看到我停在了門口,心里害怕起來,向下退了幾階樓梯。我一動不動地站著,讓淚水靜靜地流淌。男孩覬覦了半天,不見我有進屋的意思,終于尖叫一聲向樓下逃去,他帶著哭腔咒罵著,垃圾!垃圾!

門被從里面推開,老康怔忡地看著我。有一瞬間,我非常害怕老康也變成一個多情的男孩,對我伸出援手,不恰當地為我抹去淚花。所以,當老康真的抬起手來時,我的內心充滿了不安。

幸好,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們出去走走。”

走在街上我們都心不在焉,并且很快都汗流浹背。相對于我現在的心情,蘭城的夏天實在是太熱了。

我對老康說:“你最好把領帶摘掉,你這樣顯得特別愚蠢!”

老康很聽勸地把領帶摘掉,揉成一團胡亂塞進手里的塑料文件袋里。

我這才發現了這只塑料文件袋,它被老康這個光頭大漢夾在腋下,實在是滑稽透頂,所以我得寸進尺地說:“你最好把文件袋也扔掉,夾著這玩意同樣的愚蠢!”

“你有完沒完啊?一天不罵人你就會憋死嗎?”老康火了,“老子就愛這樣!”

我覺得老康今天異常可愛——嗯,他突然具備了一種單純之美,烈日下的這個光頭

大漢,宛如一個巨型嬰兒。我就不想和他吵架了。

我們在北新街停住,找了個冷飲攤坐下。每人要了瓶黃河啤酒喝。啤酒剛從冰柜取出來,喝起來冰得讓人不可思議。

路對面是一個賣刨冰的攤子,支著頂花里胡哨的太陽傘。一塊城墻磚一樣巨大的冰塊用濕毛巾捂住,幾桶果汁背后隱藏著一塊硬紙板,只露出兩個字:五角。

攤主是一個白暄的胖子,在盛夏里穿得整整齊齊,儼然一個機關干部。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鄉下人走過去,在刨冰攤前踟躇不決。男青年背著只很大的編織袋,里面鼓鼓囊囊,顯得沉重不堪。男青年顯然是走不動了,他想吃刨冰,就和女同伴商量。女同伴有點猶豫。胖子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動作熟練地用一把鐵皮刨子飛快地刮出兩杯冰屑,灌上果汁,不由分說地塞給他們一人一杯。兩個鄉下青年互相看一看,羞澀地接受了。男青年喝得很痛快,一口就喝光掉。女青年喝得也不慢,但她好像被什么匪夷所思的美妙滋味驚嚇了一下,因此喝得沒有同伴那樣豪爽。

男青年滿意地付出一張挺括的一元鈔票。胖子用迷惑的眼神打量他。男青年并沒有醒悟,依舊憨笑著付錢,我想他甚至以為對方的意思是要免費。當然不會是這樣,胖子一本正經地指指旁邊,幾桶果汁不知什么時候拉開了距離,它們后面的硬紙板這時就多出了三個字,二十元,成為了“二十元五角”。男青年顯然還是沒有醒悟,等稍稍明白一點時就有了魂飛魄散的驚訝感。他夸張地向后跳了一步,然后又邁近一步,他要分辯,要質疑,要據理力爭,要擺事實講道理。胖子當然不聽這些,二話不說,揪起他領子左右開弓就是兩記耳光。男青年立刻被激怒了,他根本不怕這人,伸手卡在對方脖子上。他一還手,胖子就立刻處在下風,他哪里打得過一個生龍活虎的鄉下青年,于是殺豬般地嚎叫起來。馬上就出現了四五個幫手,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劈頭蓋臉臭揍男青年。男青年一下子被打懵了,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像在做白日夢,一個噩夢。他的同伴,那個女青年,無助地放聲大哭起來。

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老康已經拎著啤酒瓶沖了出去。老康是那么義無反顧,越過馬路時差點被一輛出租車撞飛。我依稀看到,烈日下行動敏捷的老康晃動成了一道光影,他壯碩的肉身長出了一對巨大的翅膀,從車流滾滾的馬路上滑翔而過。當我回過神來也跟著跑過去時,老康手中的啤酒瓶已經照著胖子的后腦勺砸了下去。那顆肥胖的腦袋頓時血流如注,血混在啤酒沫子里流得蔚為壯觀。胖子晃了晃腦袋,一頭撲倒在地。老康有一剎那的呆愣,他可能感到有些恍惚。

胖子的同伙向老康撲上來,其中一個用鐵皮刨子狠狠地扎在老康的頭頂上。我看到老康的頭頂冒出一朵紅色的浪花。老康頂著這朵浪花茫然四顧,他顯得多么純潔啊。

不可避免,我沖上去加入到這場斗毆當中,立刻打作一團,敵我難分。我感到背后被人蹬了一腳,身子前沖撞到攤子上。那塊城墻磚一樣巨大的冰塊掉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到我左腳腳面上。我哇哇慘叫,每一個音符都是從肚子里彈跳出來的,好像那塊巨大的冰塊落在水中濺起的浪花一樣。我感到我的腳被砸扁了,成為了一堆粉末,那種驟然失去身體某個部分的感覺,空前盛大。

毆斗是戛然而止的,沒有一點先兆,因為警笛聲來的沒有一點先兆。對手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是訓練有素的一群。令人費解的是,作為主要當事者的那兩個農村青年也跟著他們消失掉了。胖子倒沒有跑脫,他歪頭斜腦地在原地打轉;我的腳扁了,沒法跑;老康倨傲地不愿意跑,他仰著脖子站著,顧盼自雄,鮮血像一盆吊蘭扣在他光光的腦袋上——他認為他真理在握,用不著跑。

警察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我們三人被一同塞進警車里,并且良莠不分地被銬在一起。三個人帶了兩副手銬,串成一串,胖子居中,左右手腕分別束縛住兩個對手。

警察先將我們送往醫院治療。老康和胖子有明顯的外傷,被一同押著去縫合。我的左腳傷情不明,需要拍片確診。我感到我的左腳有一股焚燒般的灼熱,并且又有些空空如也的清涼。我從來沒有關注過我的這只左腳,仿佛它子虛烏有,直到今天,它用灼熱和清涼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押我的警察是個很漂亮的小伙子,他很年輕,濕漉漉的嘴唇上長著一圈柔軟的髭須,而且,他還相當和氣。

“很痛吧?是不是很痛?”拍完X光片,坐在走廊的長條凳上等待結果時,小伙子警察一直溫柔地問我,并且安慰我,“忍一忍,忍一忍。”

X光片顯示是粉碎性骨折。由于跟著個警察,我的身份很快被察覺,那兩個骨科大夫因此變得粗暴異常,他們三下五除二替我打上了石膏,手法讓人對效果充滿了擔憂。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左腳一點點變得陌生,變得面目全非,成為一個碩大的石膏體。

我和小伙子警察在警車里坐了很久,老康和胖子才縫完針。胖子傷勢較重,腦袋后面的頭發整個被剃光后傷口才得以縫合。老康好一些,他本身就是光頭一顆,因而面目改變得并不劇烈。兩個家伙一同經過治療,出來時變得很親昵,又被銬在一起,看上去更有股難舍難分的勁頭。他們步調一致地從門診大樓的臺階上走下來,走到警車前你讓我、我讓你,一團和氣地請對方先上。押他們的警察當然看不慣,喝令他們一起滾上去。兩個家伙手腳并用地擠上車。

老康這時似乎才想起我,頭拱到我面前向我匯報道:“七針,你怎么樣?”

我左腳的鞋子當然失去了作用,目前被我拎在手里。小伙子警察很好,也可能認為我跑不掉,就沒有再給我銬上手銬。我用那只鞋子指指那塊碩大的石膏。

胖子看到我們相互交流,按捺不住寂寞,訕笑著說:“我十七針,比較多一些。”

“你很光榮嗎?”這招致了一個警察的訓斥。

胖子翻起白眼,他想不通,為什么我們說話沒人干涉,他一開口就要挨罵。但他很快就不這樣想了,很快認清了形勢——幾個警察越來越嚴厲,命令我們低頭、閉嘴,再要放肆,絕不客氣。

警車一路鳴笛而行,很威武。老康有股乖張的興奮,目光殷切地盯著車窗外面,好像很希望被人看到。如果真有人看,他就朝人家充滿悲憫地凝望。看到他這樣,我很不理解。這個家伙今天太反常啦!我粉碎了的左腳令我斤斤計較起來,我首先想到的是,失去了這只左腳,明天我將無法再站在講臺上,更遑論和我的學生們去踢激烈的足球。失去講臺和足球,我還是那個大學助教嗎?我的身份由此變得岌岌可危,這樣的局面令我對老康心生怨懟。我覺得自己陷入目前這樣的境地,完全是因為老康在午后出現,并且愁云密布地哭喪著臉。

警車把我們帶到西新街派出所,和氣的小伙子警察先跳下去,他示意我下車,原來他是要扶我一把。我很感動。人在落難時就是容易感動,有時候一句話都能令人感激涕零,更何況一個攙扶。

我們三個人被送往羈押室,它處在派出所拐角的廁所邊。看守不像是一個正式警察,因為他沒有那種特殊的神氣勁。所以他更要表現出神氣,他命令道:“把褲帶摘掉!”

跟在身后的小伙子警察說:“不用,這三個事不大。”

羈押室里已經有四個人了,二男二女,其中一個男的和那兩個女的像是吸毒者,他們正在經受著某種顯而易見的折磨,全部臉沖著墻蜷縮在角落里;另一個則十分活躍,我們進去時他正在里面散步,看到有人被送進來立刻歡呼了一聲。這家伙穿著條大褲衩,長得矮小精干卻身有殘疾,左腿典型的小兒麻痹后遺癥,肌肉萎縮,骨骼變形。

他拖著條跛腿湊過來,深沉地說:“你們才從前線下來嗎?這可不好啊,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嘛!”

胖子被嚇住了,往老康身后躲。

我心里充滿了對自己左腳的痛惜,我害怕落得和這個瘸子一樣。在這一刻,我對我的左腳已經是懷著一份緬懷與憑吊的心情了,仿佛它已經永遠離我而去。

“有煙嗎7”瘸子很快和我們混熟了,一熟,他就開始索取。

“有,我有。”胖子很高興,因為只有他有,別人沒有。

他很大方地發給每人一支精白沙,發完才發現沒有火。

“我的打火機呢?一定是打飛啦。”他以為自己很幽默,嘿嘿笑起來。

瘸子趴到窗子上敲一敲,看守露出頭,他把手里的煙卷揚一揚,于是一只打火機從鐵柵欄外伸進來,替他點著火。胖子一直密切地關注著,瘸子把點著的煙遞給他接火,他的表情都有些肅穆了。

“皮帶不錯呀。”瘸子達到了一個心愿,欲望就隨之膨脹起來。他看上了老康的腰帶。

“看上啦?”老康很平靜。

“哪里,哪里,”瘸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干巴巴地說,“我只是不想浪費,浪費可恥嘛。”

老康問:“什么意思?”

瘸子指出:“你們是會被送進看守所的,到那里什么都保不住。而我肯定會被放掉,所以不如送給我,畢竟我們算是有了緣分。”

“你說什么?”胖子立刻不安了,“我們會被送進看守所?真的這么嚴重嗎?”

瘸子一揮手說:“肯定會,至少得拘留半個月。”

胖子頓時慌了手腳,眨著眼睛看老康。

他對老康說:“都是你,都是你,本來沒事,你非要摻和進來,關你屁事啊,那兩只土鱉又不是你親戚。”

“你為什么一定會被放掉?”老康瞪胖子一眼,問瘸子。

“沒人要我啊,送到哪里都沒人要。他們拿我沒辦法,怎么請進來怎么送出去。”瘸子得意洋洋地拍打他的瘸腿。

老康問:“為什么會沒人要你?”

瘸子說:“現在哪里都講效益,看守所也一樣,我這樣不能干只能吃的,當然沒人要。”

“那我也沒人要。”我不由得插了句話。

“不行,你還是有人要,養一養就好了,還可以用。”瘸子打量我一番,很有把握地說。

原來是這樣,我還有人要,還可以用。這讓我煩躁起來,突然發現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廁所的氨氣充斥在每個角落,令酷熱都變得宛如一種化學現象。

“你們不餓嗎?”瘸子又有新花樣,

“不餓,我渴。”胖子講他的感受。

“那里有水,不過得省著喝,兩個小時才給灌一次。”瘸子說。

墻角果然有只礦泉水瓶子,里面有大半瓶涼水。胖子舉起來喝,一喝就忘了處境,一口下去大半瓶水就剩了個底。

“比你的刨冰怎么樣?”老康問他。

“當然比不過,出去我請你喝。你愛喝菠蘿的還是橙子的?”胖子熱情洋溢地問。

“我愛喝狗屎的!”瘸子用那條瘸腿踢他一下,“媽的你也太惡了,剩下個水毛兒,老子喝什么?”

胖子低下頭翻著白眼珠看他。

“身上有錢嗎?拿出來,都下午了,你就不想吃飯嗎?”瘸子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這里還可以買飯?”胖子兩眼放光。

“買飯算個屁,女人都有得買!”瘸子不屑地說。

“真的?”胖子的聲音顫抖起來,他覺得太神奇了。

“不信你試試,”瘸子一指墻角的兩個女人,“現在你跟她們就可以就地解決。”

兩個女人沖墻而臥,臉看不到,僅從背影看就很骯臟,所以胖子不喜歡。

胖子請大家吃盒飯。瘸子把一張五十元的鈔票遞出去,看守不一會兒就買回來了。四個人一人一份,當然沒那幾個吸毒者的,他們全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居然都有些苦修式的哲學家風范。

大家吃得都很香。我不免哀傷,自己居然可以在密布的氨氣中進食,看來真的沒希望了。吃完飯胖子就焦急起來,不停地嘟囔,幾點了,都幾點了,怎么也不問一下,這樣要關多久啊?到底要關多久啊?他一急,我也覺得急了,是啊,要關多久啊?怎么還不處理呢?趕快處理一下吧!越想越急,想到根源,我開始想揍老康一頓。

“都是你這個混賬,你今天到底哪根筋有毛病?”我逼視著老康。

“你不要這樣,讓人看笑話。”老康小聲說。

我想想有道理,就把他拉到另一端墻角坐下。

我說:“到底哪根筋有毛病,你說說看。”

老康吞吞吐吐地說:“嗯,家里來了封信……說老家姑媽的小女兒死了……那個農村姑娘,嗯,我覺得和她有點像……”

“你跟她很有感情?”我有些意外。

“誰?”老康不解地看看我。

“你姑媽的小女兒啊,”我說,“算是你表妹吧?”

“算不上有感情吧……”老康遲疑了一下,回答道。

“什么意思,”我定了定神,認真打量我這位老朋友的臉,“啊?什么意思?”

“我們……沒見過面,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么一個表妹。”老康閉上眼睛說,

“什么意思?沒見過面你哭什么喪?沒見過面你會覺得有人和她長得像?”我憤怒了。

“你太冷漠了!”老康吸了口氣,他的臉向我伸過來,我覺得他那張大臉在一瞬間膨脹起來,充滿了批判的力量。的確是這樣的,他很激動,因而語無倫次,“好好想一想,一個人就這么死啦!好端端的,你的一個親人就這么死啦!她身上流著和你一樣的血,她和你有一種天然不可分割的聯系,而且,喏,這個世界上誰不能夠是你的兄弟姊妹?”

老康越說越亢奮,但還是保持住了最后的理智,注意不讓人看我們的笑話,因此他的聲調特別古怪。他貼著耳朵向我克制地咆哮著,讓我幾乎要跳起來。我覺得他用這種腔調制造出來的效果堪稱驚人,像兩根有力的手指在撥弄著我那柔弱的神經。

這時候羈押室的門開了,那個小伙子警察走進來問道:“想好了沒有?”

“想好啦,我想好啦!”胖子裝得像個歡天喜地的兒童。

小伙子警察問我們:“你們呢?”

我強打起精神點點頭。

“那好。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治安處罰,拘留十五天;二,還是治安處罰,每人一千,罰款回家。當然了,兩種處罰治療費都得你們自理。自己選吧。”小伙子警察循循善誘,這讓我覺得如果他去做一名助教,一定比我稱職。

“我要罰款!”胖子很踴躍,仿佛在課堂上搶答一樣。

“我們也要罰款。”我跟著說。我不敢讓老康來選擇,我覺得老康今天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他剛死了一個素昧平生的表妹,

胖子被帶了出去。

“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丟掉啦!錢包也沒啦!”老康突然叫起來,然后他開始向警察分辯,說他是見義勇為,他也要像那個農村男

青年一樣地去質疑,要據理力爭,要擺事實講道理。

小伙子警察不動聲色地看著老康,但我分明感到了這種不動聲色所具備的威力,它就像暴風雨前欺騙性的平靜。我打斷了老康,要求警察放我回去取錢。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浸透了,像一個剛剛被打撈上岸的落水者。

“我跑不了,他還關在這兒。”我用老康做抵押。

小伙子警察依然和氣,他批準了我的請求,“不過要快去快回:”像出門前母親的叮嚀。

但我快不起來,真的行動起來我才認識到少一只腳帶來的麻煩。我根本不會走,這看起來有點可笑,活到快三十歲了,居然不會走了。出門時我只穿著褲衩背心,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所以我也不能打車。我也不想坐車,因為我根本不想快去快回。我不明白這究竟都是為什么,為什么我要拖著一大塊石膏?為什么我要忍受身體無端的灼熱與清涼?為什么我要在炎炎烈日下把一只鞋拎在手上?老康的話言猶在耳,它們回旋在我的頭顱里。某個遠方的人已經死去,但死亡的訊息卻在世界波及。

跳回家,我從那疊錢里數出需要的數。那疊錢是我準備用于和小鴿去香格里拉旅游的,而我們今天清晨的爭吵也與此有關。我在心里呼喚,原諒我吧,小鴿,再見了,香格里拉,因為遠方有人死去!出門時,我又在樓梯口撞到了鄰居的那個小男孩。男孩惶惑地看著我的左腳,忘卻了對我堆積已久的仇視。

我在樓下攔了輛車,不是想趕時間,是我的確跳不動了。

回到西新街派出所,警察給我做了份筆錄,然后我在處罰書上簽字,摁指紋,交錢。

從派出所出來時,老康要來攙扶我,被我斷然拒絕。我寧可繼續艱難地跳著,因為我知道,任何幫助都無法有效地令我們不艱難。

我們重新走回到街上。出門時我們各自哭過一場,因此都有些心不在焉;現在我們各自受了些傷,同樣的有些心不在焉。這樣看起來區別不大,唯一鮮明的是,出門時有四只腳踏在地上,現在卻只有三只。另外就是,我手里多了只裝X光片的塑料袋,小伙子警察很仔細地交還給我,讓我別忘了按時復診。但這不足以形成差別,因為老康手里的那只塑料文件袋不見了,盡可以把它們想象成同一個東西。老康卻不這么去想,他堅持要去找那只塑料文件袋。

“你夠了沒有啊?還不夠嗎?我對老康失望透了。

“你安靜一些好不好?那里有份貴重物品。”老康耐心地勸我。

我們回到了事件現場。

那個胖子居然又在賣他的刨冰,居然還是只露出“五角”。這家伙留著一個遺老遺少的怪發式,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挫折感。看到我們他倍感親切,馬上過來招呼:“出來啦?快來喝一杯!”

我要了杯橙子的,覺得味道真的不壞。老康到路對面的冷飲攤找東西,一會兒就興高采烈地跑回來,手里揮舞著他的塑料文件袋。老康也喝了杯橙子刨冰,然后我們和胖子依依惜別。

老康從失而復得的塑料文件袋里掏出他的領帶。

“你就是舍不得它嗎?”我問。

“當然不是。”老康從里面掏出張紙塞給我。

我一下子沒有看出這是張什么玩意,它上面寫滿了英文,似乎是某種證書。但它上面有我和小鴿的一張合影。我記不起什么時候給過老康這樣的照片,但很明顯,這是兩張單人照,現在被合成在一起,才成為了一張合影。做為這張合影的原始素材,我那張是標準的證件照,而小鴿的卻是一張生活照,所以我們的表情各異,一個很嚴肅,一個很不嚴肅,強行被拉在一起,就既不嚴肅也說不上不嚴肅。這是一張叵測的合影,有著兩張截然不同又相互消耗的表情,就像生活本身。

老康說:“看出來了嗎?這是張結婚證!你看一看,上面蓋的是哪兒的戳,”

我把這張結婚證捧在眼皮下,以自己有限的英語水平辨認出那枚鋼印居然是“火星大使館”的。

“現在流行這個,”老康非常誠懇地說,“我從網上給你們也弄了份,拿回去哄小鴿高興吧,最近你好像總是擺不平她。”

我把這張火星結婚證放進X光片袋里,讓兩份本質相同的東西呆在一起,相對于一份來自外星球的證書,它稍微顯得粗糙了些,就像老康不知所云的善意。

我們在街頭分手,已經是霞光滿天。這是怎樣的一天啊?它全部的秘密只是在于,某個遙遠的山溝里,有一個女孩死掉了。我覺得我能夠原諒老康,不是嗎,寰球同此涼熱啊。

回到家后我很想沖個澡,但我立刻認識到了從此我將備受煎熬。我毀壞了我的左腳,我將不能很好地洗澡,我懼怕那塊石膏會在水流下融化掉,那樣我的左腳也將如雪人的腳一般融化,這種擴散式的融化最終會令我整個人都蒸發掉;我將不能在房間里散步,甚至連大便都將發生一定的困難。我感到困難終于在我面前具體了,它們不再只是一些抽象的東西,喏,這么多年,它們終于變得具體了。這是無法回避的一刻,我開始面對自己的問題。我掏出那張X光片,對著燈正視。我不能認定這就是我左腳的骨骼,它們的確是粉碎了,裂成許多碎片,把它們舉在眼前看,粉碎就被放大了,問題疊加,變得觸目驚心。我覺得我的生活被定格在這張X光片上了,一次意外的發生使真相被抓拍下來,于是全部的生活就栩栩如生地呈現于眼前。

小鴿在晚上回來,她似乎已經淡忘了清晨的爭吵,但是心情依然不佳。

我覺得心里有點焦慮,卻不知道焦慮什么。我把左腳伸出去,伸得很直。小鴿走過來走過去,面對如此昭彰的一只左腳居然熟視無睹。

她邊換睡裙邊問:“你一天跑到哪兒去了?”

我緊張地等她回頭,因為我把左腳伸在了她一轉身就會看到的位置。她的確轉身了,低頭從我的左腳邁過去,用手裹著睡裙進了衛生間。很快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

“你一天跑到哪兒去了?”小鴿在嘩嘩的水聲中問。

“你管我哪兒去了。”我頂回去。

“你又來了!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這樣下去不行!”小鴿在衛生間里哭起來,

我猛地起來,又猛地摔倒。我忘了自己的左腳。我爬了起來,但內心巨大的召喚勒令我重新爬在了地上。我默默地匍匐著爬行,內心沉靜而又瘋狂,并且有種無端的甜蜜。我將衛生間的門緩慢打開,小鴿一眼看空,當低頭看到我時,立即失聲尖叫,她用雙手護在胸前,水中的小鴿顯得多么順從,水流將她所有的毛發都梳理得服服帖帖了。我像那些在街頭行乞的殘疾人一般撐起身子,用雙手抬起自己的腿,把左腳“咣”地摔在衛生間里。小鴿真的被嚇壞了,她沒見過這東西,不知道是個什么玩意。

“我的腳扁啦。”我動情地對她說。

小鴿努力向后縮,她還是不能從恐懼中走出來,她當然想不通那會是一只腳。我舉著那塊石膏向她靠近,向洶涌的水流靠近,我不惜融化自己。

“你不要過來!”她尖叫,然后從我身上一跳而過。逃出了衛生間。

“你根本不關心我,又要問什么我去哪兒了,我的腳扁啦,可你看都不看一眼……”我掉轉方向,半跪半爬地再次向她靠近。我覺得我又要流淚了,我用于燥的聲音說話,其實我的內心一片潮濕。

“你不要過來!”小鴿抓起身邊的東西摔過來。

我接住,是那只X光片袋,里面有我全部的真偽,全部的傷情,可是她不看,扔還給了我。我立刻變得有氣無力,我已經喪失了繼續爬行的勇氣,只好掙扎著重新站立起來。一切如舊,還會有別的可能嗎?為什么要努力?為什么要期待?我有些尷尬地說:“可是我的腳扁啦……”

小鴿終于過來了,光著身子蹲在地上看那只左腳。我從上面看下去,覺得這樣的情景既滑稽又迷人——一個赤裸著身子的女人在觀察一只打著石膏的左腳,這樣的情景也許只有在兩個地球人之間才會發生。

“很痛嗎?”小鴿問我。

“還可以,”我說,“但是你應該先問‘為什么。”

小鴿問:“什么‘為什么?”

我引導她:“為什么會搞成這樣,好端端的一只腳,為什么會搞成這樣。”

小鴿問:“那么為什么?”

我回答她:“因為它被砸了一下,嗯,很大的一塊冰砸在它上面。”

“一塊冰?”小鴿顯然是無法理解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說:“我在街上喝刨冰,結果桌上的冰塊被人撞下來,正好砸在腳上。”

不出所料,小鴿開始指責我:“你為什么不小心?啊,為什么?你的生活還不夠亂嗎?”

我說:“我為什么要小心?我的生活已經夠亂啦。”

小鴿悲傷地叫起來:“我看我們真的要結束啦!為什么會這樣,我真的受不了啦!”

“為了我的腳扁了嗎?”我說,“我知道為什么,我的腳不扁你也受不了,你感到壓抑,小鴿你是感到壓抑吧?”

“說不清,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小鴿抱著那只左腳哭泣,淚水抹在上面。

我說:“好啦,不要哭。小鴿放假我們去香格里拉玩吧。”

小鴿說:“拖著幾公斤石膏嗎?”

我說:“我說的是真的。”

小鴿說:“我不去,我要帶家教。”

“為什么要帶家教?”我小心翼翼地說,“你不是想去香格里拉玩嗎?”

“不為什么。”小鴿進到衛生間里接著去沖澡了。

“可是一定有原因,”我努力讓自己平靜,我說,“小鴿房子我們可以再等一等,況且憑你出去帶家教也給我們換不回來房子。”小鴿在衛生間里濕漉漉地說:“和房子沒關系。你又扯遠了。”

我說:“你這樣說只能騙騙自己,我不需要你去給別人帶家教,不需要你放棄香格里拉。”

小鴿說:“那是你這樣認為,我只是做自己的事,和你沒有關系。”

我說:“你知道有的,為什么不承認?”

小鴿說:“就算是這樣,又怎么樣?”

我說:“我說了,我不需要。你錯了!”

小鴿說:“就算是為了你,有錯嗎?有嗎?”

“好啦,我們不要吵啦。”我由衷地說,“沒有一天我們不爭吵,好像例行公事一樣,那么早上已經吵過了,千萬不要再吵一次吧。”

“我沒有吵,是你在發神經。”小鴿的語氣也緩和下來,顯然,她也害怕再次激烈起來了。

小鴿從衛生間出來時,頭上裹著一條白色的大毛巾。我覺得她這副樣子很不合時宜,將自己的頭弄得像我的左腳。

小鴿替自己按摩面部,她突然說:“我可能懷孕了。”

我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火星,是老康的那張“火星結婚證”勾起了我的遐想,我并不是指望用它來“擺子”小鴿,我只是開始思念火星。我隱約記得,那是一個生滿了銹的地方,常常有猛烈的大風

“我可能懷孕了!”小鴿加重語氣又說一遍。

我說:“會嗎?”

小鴿開始急躁,雙手在自己臉上拍打得越來越重,像是打耳光。

她問我:“怎么不會?你一點也不關心我!我應該怎么辦?”

我說:“怎么會,我們每次都有措施。”

小鴿說:“但那次沒有,你忘啦?”

我認真想一想,我真的想不起。我會沒有阻礙地深入過小鴿嗎?

小鴿說:“就是那一次!”

我問:“哪一次呢?”

然后我的耳朵里就是一片盲音了。我聽不到小鴿給我列舉的“那一次”,我只是喃喃地對她說:“我回火星去了,你找個地球人自己過吧……”

小鴿也許聽懂了我的話,也許沒有,反正她沒有繼續再討論下去,她也很煩,不愿去想不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夜里四點鐘左右,我被小鴿的一陣陣夢囈吵醒。空調嗡嗡響著。小鴿用雙臂緊緊地摟住我。她說:

“我做了一個噩夢……你被關在一間小屋里,屋子里還關著幾個人,有幾個哲學家,有一個很白很胖的男人,還有一個男人,瘸著一條腿,像一只鷺鷥那樣站著……對了,好像還有老康,他一直在哭,一邊哭,一邊說著遠方一個人的死去……你剃著一顆光頭,你的后腦勺扁扁的,像一只板子,但是你的頭頂……卻長著兩根天線,你知道么,一看到你受苦的樣子,我的心就那么的痛……”

我靜靜地聆聽著小鴿的夢,除了震驚和悲愴,我還能夠選擇什么?黑暗中,我頭頂上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噪音,我逐漸感到這種輕微的噪音成為了壯闊的轟鳴,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繃緊,仿佛蓄勢待發,終于,我宛如一枚火箭被發射向了浩瀚的天際,群星璀璨,而那顆火紅的行星在無盡的宇宙中熠熠發光,我當然知道,那是親愛的火星。當我具備了一種俯視的視角時,我對于充斥在自己眼里的一切不幸,都懷著一份由衷的哀悼了。

弋舟,作家,現居蘭州。曾在本刊發表小說《錦瑟》、《我主持圓通寺的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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