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勇
爺爺讀過私塾,寫一手好毛筆字。
我幼時的一年春節,爺爺早早地張羅來一大摞紅紙,戴上眼鏡,慢慢地把紙裁開,仔細地折出大小均等的印痕。接著,爺爺把我拉到桌旁,緊緊抓著我的小手,讓我與毛筆和紙有了第一次感性的相遇,然后慢慢地契合——就是這樣,爺爺幫我完成了習字的最初啟蒙。
那副對聯最終還被父親樂呵呵地貼在了大門上,歪歪斜斜的八個字,每一筆粗細不勻的線條和鋸齒般的紋路都記錄著我蹣跚的習字步履。日月交替,門上的對聯更換了許多次,爺爺也從簡單的“握筆姿勢”、“永字八法”講到了“章法布局”、“顏筋柳骨”……在我習字的時候爺爺曾不止一次地教誨:字要寫在格內,橫平豎直,筆畫轉折勿過圓滑……也正因為有悖這些,我曾屢屢被爺爺用細棍敲打手心,現在想起來仿佛還有些隱隱作痛。
在筆與紙的摩擦間,我也漸漸讀懂了爺爺想要教給我的似乎不僅僅只是寫字。
夏臨碑、冬懸腕。寒暑易節,我的毛筆字漸漸在鄉里寫出了些小名氣。每年臨除夕還有好幾天,除去“慕名”而來的,爺爺早就給我攬來許多活了。過年熱鬧的氣氛氤氳在四周,耳畔還縈繞著小伙伴們的歡笑聲和刺耳的鞭炮聲,年幼的我卻只能趴在冰冷的桌上,握著冰冷的毛筆,蘸著冰冷的墨汁。
好不容易寫完了,爺爺還拉著我幫那些孤寡老人把對聯貼上,老人們邊摩挲著我的腦袋邊似懂非懂地看著對聯,嘴里重復著那些感謝的話語,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那些字竟帶上了我的體溫,它溫暖地依偎在我的生活里。
驀然回首,這竟伴我走過了我生命中每一段成長之路。每每握筆,耳畔都縈繞著爺爺的諄諄囑咐:寫字要方方正正,規規矩矩……
方方正正,規規矩矩——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或許,這才是爺爺一直想要告訴我的。
(編輯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