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王懷凌的《一棵中年的果樹》

鄒建軍

王懷凌這一組詩，其實是一首首秋天的悲歌，讀來令人感動與悲傷。此組詩的最大特點有三：

其一。相當飽滿的秋意人生及其真切體驗的灌注。。我們讀了此組詩令人悲涼，詩中“秋天”所傳達的，其實正是中年人生的況味。第二首所展示的女性人生，其實是“秋天”中的“春天”，在“秋天”的時候來回憶人生的“春天”，因此說她正像“一朵花在消磨著自己”。特別值得關注的是這樣三行：“在綻放出驚艷的過程中，沒有尖叫／只是把果實默默地抱在懷中／像抱住隔年的一點貞操”，恰切地表現了一個人到中年的女子，以及她所擁有的那樣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與人生形態。第三首以一首“酸曲兒”，表達了在“我”離開之后“她”那孤苦的人生形態，讀來讓人感動。第四首以對秋天中原野景象的獨到描寫，其實是對人生境況的一種表達，詩人將自我的人生比成“像那遺失在田間的土豆／如果無人撿拾，終將被凍僵、風干”，其中所表達的生存體驗是那樣的深入與車富。第五首寫在“赦風”不間斷地吹向“沈家河水庫”的時候。詩人來到水邊放眼秋景，發現在“春天”踩倒的青草結出了自己的“籽粒”。以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發現季節的“原諒”與寬廣，不過也只是一種自，我安慰而已。光論如何，組詩對于秋天的描寫是獨特的，那種秋意與秋情以裸體方式加以呈現，無不讓人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涼，如河邊秋風那樣的不斷襲來。其實，它們正是對某一種或幾種人生境況的寫照。雖然往往不是一種直接的寫照，而多半是一種隱喻式的表達。人到中年的情懷與境況的豐富性與復雜性，在此被詩人演繹得令人驚異。

其二，以隱喻為主體的藝術表達。秋天悲涼的人生也好，人到中年的人生也好，詩人并沒有直接的呼喊，也沒有直接的抒情，而是一種間接的表達。第一首沒有對人生形態作直接描寫，甚至也沒有直接寫秋天的景象；然而無論是一棵什么樣的樹都要承受這樣的事實：“花不再繁，葉不再茂／只是根，使勁地抓住泥土，挽留枝頭干癟的果實。”這正是詩人對自甜人生形態的一種形象再現，這樣的表達與那種直接的議論與叫喊相比，不知要再深刻與豐富多少倍。詩人面對現實的“更新換代”，“懷著一腔崩潰的愛情／那表情是潦草的，像一次早到的霜降落在兩鬢上”，愛情沒有了，身體更萎縮，兩鬢不知不覺地已經斑白。不僅形象且生動。值得注意的是第一首《一棵中年的樹》是整組詩藝術構思與思想表達的總綱，也是詩人對于自我中年人生的整體呈現。其后的“一朵花”、“酸曲兒”、“秋后的原野”、“沈家河水庫”等意象，其實都具有隱喻或者象征的意義。為什么說“沈家河水庫”也具有象征意義呢?詩人將這個水庫當成“自我”了，說當那秋風吹來的時候，“沈家河水庫”是不是有一種“疼痛”?那么，抒情主人公就是“沈家河”，“沈家河”也就是詩人。詩中的一些人名與地名，其實是實寫，但也被詩人虛化了，因而具有自己的另一層意義。詩中的秋天、秋景與秋風、秋水，都不是真正的自然意義，而具有更深刻的人生內涵，這就是詩藝表達的獨到之處。

其三，具有質感的藝術語言的創造。好的詩作，其語言往往富于生活的氣息與藝術的質感。當然，詩歌語言是多種多樣的，華美與質樸、典雅與精致。只要富于美感，都是可以存在的。此組詩的語言基本上來自于民間口語，然而也講究色彩的布置與形體的構成。如“有誰能忽視一朵花所浮動的暗香／就像忽視一株玉米的裊娜和一朵葵花的燦爛／在日子苦焦的地方，悠深的歲月里／那些開著白色的傷感、紫色的憂郁／黃色的富貴、紅色的激情的花，朵”。“通感”的技巧在這里達到相當高的程度，所以我們讀了這樣的詩句，發現其間分別來自于眼、耳、口、鼻的色、聲、香、味，一種立體的感覺。這樣的語言是多姿多彩的，不僅表達到位。而且達到了精美與豐實的地步。“在春天，我就帶著種子上路，看見水面上的野鴨像種子一樣飽滿／現在是秋天了，秋天的風吹著比霜跡薄的綠／吹著地面上留下的殘敗的菜葉”。從此詩我們發現它不僅有時間的距離，也有空間的遼闊，不僅有生命的“春”，也有生命的“秋”，并且一切的一切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像這樣的語言，誰能說它不是一種與繪畫相接近的、富于質地的語言呢?

作為“人到中年”的我，讀了這樣一組詩就有特別深切的體會，因此，我并不掩飾對于此組詩的喜愛，也愿意將它推薦給我的朋友們。我認為這是一組有自己的人生發現與語言藝術的作品。自然，我們也希望詩人在藝術表達了更加講究、在藝術構思上更加獨到，能夠寫出更多更好的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