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明
安德烈·維薩里與日心說創(chuàng)立者哥白尼齊名,同為科學革命的代表人物。和哥白尼一樣,他也是一個不惜用生命捍衛(wèi)真理的科學勇士。然而相對哥白尼的眾所周知,維薩里在歷史嫻塵中的姿態(tài)要低調(diào)內(nèi)斂得多,維薩里是近代人體解剖學的創(chuàng)始人,主要貢獻是撰寫了《人體的構造》一書,該書總結了當時解剖學的成就,是人體解剖學上的一座豐碑,為后來英國科學家哈維發(fā)現(xiàn)血液循環(huán)開辟了道路。
在15世紀至16世紀初期問,比利時有個赫赫有名的醫(yī)學世家,一家三代都是為皇族服務的名醫(yī)。1514年,維薩里就出生在這樣一個“滿屋子都是藥材味”的家庭。雖然他的父親只是皇帝身邊的一個藥劑師,與他的曾祖父和祖父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然而這一點也不影響父親鼓勵兒子延續(xù)家族的傳統(tǒng)——學醫(yī)。
家里到處都是醫(yī)學方面的書籍,再加上父親的影響,維薩里從小就受醫(yī)學的熏陶,立志當個好醫(yī)生。不過14歲那年,他像很多孩子一樣,出現(xiàn)了喜新厭舊的情緒,中學畢業(yè)后選擇了去魯汶大學修讀美術。父親不支持他的這個決定,他學過一段時間后也發(fā)現(xiàn)并非自己真正所好,于是還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醫(yī)學上,并于1533年正式進入巴黎大學學醫(yī)。
當時很多陳舊、錯誤的東西已經(jīng)被文藝復興的浪潮埋葬,但巴黎大學的醫(yī)學教育仍然沒有完全掙脫中世紀的精神桎梏。被奉為經(jīng)典和信條的,依舊是一千多年前古羅馬醫(yī)生蓋侖的那一套。蓋侖對醫(yī)學的貢獻無疑是巨大的,不過他的很多觀點也錯得離譜。比如,他認為動脈和靜脈是兩種相互隔離的脈管系統(tǒng),彼此之間沒有溝通、聯(lián)系。另外,他還有一種讓我們的傷口很難受的看法。他認為傷口化膿不但無害,而且有益。是傷口愈合的標志。
在解剖學上,蓋侖也非等閑之輩。他發(fā)展了機體的解剖結構和器官生理學的概念,不過研究時采用的是各種各樣的動物。蓋侖的解剖學“教材”,在16世紀照樣“暢銷”。維薩里每天坐在教堂式的教室里,教授則坐在高高的高壇上,一字不改地“宣讀”蓋侖的理論。很多錯誤,維薩里一聽就知道,卻不能指出,更談不上反駁。勇氣維薩里倒是有,但課堂上根本就沒學生說話的余地,往往都是教授們一鼓作氣把書本念完就下課了。
更滑稽的是上實驗課。毫無疑問,那依然是一個劊子手和理發(fā)師充當外科醫(yī)生的時代。每次實驗課前,學校便會給每個班分配一只猴子或者一條狗,然后由老師花點工錢請來劊子手或者理發(fā)師操刀。于是,一堂血星四濺的實驗課便在學生們的“圍觀”中匆匆開始又匆匆結束。整個過程中,學生不準發(fā)問,不準動手,只有眼巴巴看的份兒。解剖完畢,老師會做些“點撥”,無非就是誘導學生南動物類推到人體,因為不是動物解剖學課,而是人體解剖學課。這也是蓋侖的一貫做法。
年輕氣盛的維薩里實在沒辦法忍受下去了。在他看來,所謂的實驗課,還不如看屠夫殺頭牛所學到的知識多。他鼓起勇氣找到了教授,壓制住心中的不滿,很委婉地指出課堂上的一些錯誤。居然有如此“挑剔”的學生,這自然讓一直處在威嚴位置上的教授很不舒服。好在教授還比較有“紳士風度”,沒有用大聲呵斥來教訓維薩里的以下犯上,而是很耐心地解釋說:蓋侖的解剖學是一貫正確、絕無錯誤的,任何知識的進步,都不可能超越蓋侖的敘述。
有錯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把錯誤也當成神圣,當成真理。維薩里決心要搬開這塊阻礙科學向前發(fā)展的絆腳石。這天,教授又帶著個理發(fā)師來上實驗課了。剛要開始,維薩里突然騰地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們實在不想聽了,你每天總是這一套,像烏鴉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呱呱地叫個不停,還自以為了不起。”維薩里原本是個懂禮貌的人,如果不是忍無可忍,他怎么也不可能對老師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因為維薩里的“挑釁”和其他學生的幫腔,教授和理發(fā)師憤然退席,課也不上了。
維薩里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壞學生”,幾乎所有的老師都不喜歡他。學校有個叫西爾維的老師對維薩里倒是沒什么不好的印象、但生活在大環(huán)境的西爾維也是個守舊之人,因此也不可能明確地支持維薩里。西爾維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蓋侖的一些錯誤,但他不敢說出來,害怕影響自己在學校的“學術地位”。一天,維薩里拿著自己解剖的標本去向西爾維求教,他說:“蓋侖講人腿的骨頭是彎的,我們每天直立行走怎么會是彎的呢?你看這解剖出來的也是直的啊!”西爾維心里認同維薩里的觀點,支吾了半天卻說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來:“恐怕蓋侖還是沒有錯,現(xiàn)在的人腿直,只不過是因為后來穿窄褲腿之故。”
為了讓解剖學走出“由動物類推人體”的困境,青年時代的維薩里可沒少做冒險之事。1536年,他曾多次到比利時盧萬城去“盜尸”。那里有座用來處死犯人的絞刑架,維薩里專“偷”那些沒人收尸的犯人的尸體。雖然這種做法在現(xiàn)在看來也有著諸多不是之處,但在當時的醫(yī)學環(huán)境下卻似乎是維薩里獲取人體解剖學知識的唯一途徑了。“盜尸”之事,據(jù)說在維薩里被巴黎大學開除、到意大利的帕多亞大學任教時也還曾發(fā)生過。
對一些無名尸的解剖,讓維薩里掌握和積累了許多“正確的知識”。1543年,尚不足30歲的他出版了《人體的構造》一書。同年出版的,還有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這兩本書,拉開了近代自然科學革命的序幕。《人體的構造》一經(jīng)問世,就給維薩里帶來了巨大麻煩,有來自蓋侖的忠實信徒的攻擊,更有來自宗教領域的迫害。因為維薩里居然說“男人和女人的肋骨數(shù)都是24根”,這顯然觸動了上帝的權威,于是他被宗教界視為不共戴天的死敵。
出于安全考慮,1544年,維薩里離開意大利去了西班牙,擔任西班牙國王的御醫(yī)。在這里,他度過了比較安逸的20年。然而厄運并沒有放過他。有一次,他為一位貴族做驗尸解剖,當剖開胸膛時,監(jiān)視官說心臟還在跳動,于是以此為借口,誣陷維薩里用活人做解剖,最終判了他死罪,只是由于國王親自出面干預,才改判往耶路撒冷朝圣。結果在回去的路上,航船遇險,維薩里不幸身亡。當時,他剛剛度過自己的50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