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華
2008年12月23日晚,“昆曲清唱劇”印象版《南柯記》上演于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音樂廳。兩面垂落的紗幕將西洋樂隊和昆劇樂隊這兩個伴奏意象,以及所有舞臺的裝置、背景上的多媒體屏幕等綽綽約約地展現出來,結合舞臺兩邊各二的紗質山水畫屏風,讓人一下子就墜入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柔和、溫潤的情景預設之中。幕起后,舞臺燈光以極為典雅的方式,將劇本中的描述一層層地暈染出來,這是符合昆曲本身所蘊含的氣質的。此外,舞臺的多媒體畫面中,有若干次“墨滴于水”的墨團生發演變痕跡,非常搭配現場音響及表演。這種手法雖不是筆者初次見到,但在效果上卻是筆者經驗中的、可首推的美好感受。
在這種感受中,管弦樂隊演奏的尹明五的現代音樂創作已然推出,與舞臺上的多媒體畫面意象及內在韻律極為貼和;昆曲作為伴唱的男女聲念白及走過場,以一種巧妙的銜接方式將昆曲本身引領進來昆曲樂隊的傳統戲曲板眼伴奏中,昆曲各斷章化的表演、典型的曲牌唱腔及身法展示隨即而上。近兩個小時演出中,這種管弦樂隊的現代作品與昆曲傳統伴奏有幾個回合的交替,將各個創作人員的現代樂思及傳統戲曲創編均合理地組合出來,在現代與傳統、西方與中華的交織下,劇情得以無阻礙地重點化交代或揭示,這說明在音響方面的探索是成功的。
又一點睛之處在于,作為返場的徐孟東的《驚夢》,以現代創作的高度清晰的織體脈絡,以同一動機或素材物盡其用的表現手法,以恒定中有變化、變化中見依舊的方式,結合著花旦、小生、須生三個昆曲角色的復調化念白手法,就極其巧妙地呼應到本次音樂會主打劇目的“南柯一夢之人生”的主旨,同時也再次讓人以集約化的方式領略了將昆曲與現代音效結合之生動又傳統的韻味。
由此也引發出筆者的以下思考——
首先,誰的退讓與誰的挺進?筆者認為,此次演出是一種中國本土意義上的“昆曲新風”的嘗試性舉措,猶如讓“橄欖枝”在“新泥土”中盡情生長的做法,是須在相互成分中有所退讓與有所挺進的。其中昆曲做了一定程度的退讓,而西方藝術表達有所挺進。這兩者的退讓與挺進,是在中國傳統戲曲演唱與演奏、唱念做打基本范式、化裝服飾、中國古典文化內涵的基礎上與西方管弦樂隊與現代創作、西方舞臺觀念、燈光舞美運用、音樂劇場手法相結合,這種方式及其效果被觀眾接受,就說明其具有可行性價值。但是此次演出中,檀夢太子及其嘍羅垂涎公主一場時,出現了許多屬于現代性的重復化、單一化的舞姿。筆者認為,在這里可以借鑒戲曲本身成熟、豐富、精致的身法技巧來展現,而采取淡化、泛化的非本位處理有點可惜。
其次,清唱劇與印象化。此次演出被冠名為“昆曲清唱劇”及“印象版”,有一定的道理。清唱劇在演出中的確有獨唱、重唱、合唱、音樂段落、大篇幅地敘事規模等不同層次的表達,同時也在信仰層面有所設定,通過“幾層思念一層云”、“情到癡迷便荒唐”、“人生螻蟻無殊別”、“夢終時刻性方醒”等,層層深入地讓觀眾感悟“萬事如夢,一切均虛空”的虛無等等哲理,除了具有必不可少的表演化形式外,可以說在許多方面都能夠貼合到一種清唱劇的意向上去。而印象化的藝術表達方式,是將藝術性中的光與亮,以一種非具象化的模糊程度,向觀眾呈現出一種對于特定視角或瞬間的把握,此次演出中的許多場景及對劇情的點描化處理等能給予一定意義上的印象化指向。因此,“印象南柯”的構思是具有巧妙性和精致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