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亮
普京上臺后倡導建立主流價值體系,愛國主義成為其核心。但一個不能明說的東西就是,民間的極端民族主義情緒與這種愛國主義有著某種同質性,這種同質性對普京及其由軍官和間諜組成的強力政權來說有著一種“魚水關系”。所以,法西斯化在俄羅斯愈發猖獗。
4月27日,在喀山市舉行的一場俄羅斯足球超級聯賽上,一些年輕球迷打出了“生日快樂!爺爺!120!”的標語。這一畫面在俄羅斯引起了極大反響。因為這個曾在二戰的硝煙中浴血奮戰的民族十分清楚誰在這個時候過120歲的生日,這個人便是希特勒。值得注意的是,這幾個引起全國性反響的俄羅斯青年并沒有被逮捕,甚至沒有警察上來阻止他們的行為。
俄自由派媒體《獨立報》文章指出,在過去如果有人為希特勒張目,只需要跟他提偉大的衛國戰爭,他馬上就會閉嘴,“而現在,你再跟眼下這些年輕人提那場戰爭,他們會說如果蘇聯和納粹德國聯手,那么莫斯科早就統治歐洲了”。
暫時無法判斷《獨立報》的說法是否夸大,但這篇文章中多次提到的一個概念——俄青年法西斯化,卻是世界皆知的事實。臭名昭著的光頭黨早已讓俄羅斯成了許多外國人眼中的恐怖之地,而一群光頭小青年集體行納粹禮的照片也成了法西斯化的俄國青年的真實寫照。
作為最迅速也最直接體現社會變化的群體,青年的墮落反映了俄羅斯社會轉軌的巨大代價。

混亂年代的印記
1991年,在開過第22次全會后,蘇聯共青團正式解散。距離俄下一個有影響的青年組織的建立還有14年。所以,共青團的解散對于俄國青年思想和價值觀念的發展來說必定是一件大事。
2008年10月,共青團建團90周年紀念活動在全俄境內展開,人們用各種方式紀念那段“充滿集體主義樂趣”的年代。現任俄加里寧格勒州州長格里高利·波斯回憶說:“共青團對我來說不是一個政治組織,而是一個生活的大課堂。我十分懷念同伙伴們不僅一塊犯錯也一塊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的年代。在這個大課堂里,我學會了如何做人和生活的理想。”
從波斯的描述中可以感覺到,蘇聯共青團組織的各種勞動很像中國當年的上山下鄉運動。人們回憶起這段時光時,總是淡化其政治色彩而強調它對人生的影響。而戈爾巴喬夫未能收住韁繩的改革,帶來了對共產黨及其一切附屬物的批判。盡管人人承認共青團不僅僅是一個政治組織而且承擔著強大的社會功能,但是狂熱的思潮還是淹沒了人們的理性。在蘇聯共青團第22次全會上,這個1億蘇聯青年的“人生課堂”被匆忙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正如美國“垮掉的一代”一樣,俄羅斯始自戈爾巴喬夫終于普京的將近20年的混亂,帶給這一代青年的是價值觀指導的缺失、生活的困窘(我國著名俄羅斯問題學者陸南泉曾于這個時期在莫斯科做訪問學者,他稱當時晚上根本買不到一點東西吃,只能餓著)和家庭教育的無力(許多家長做數份兼職以維持家用,疏忽了對孩子的教育,曾讓普京流淚的電影《12怒漢》中反映了這段歷史)。可以想象得到,在這種社會和經濟條件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的精神世界必定充滿了扭曲。正如《生意人報》的一名記者所言,那是一個許多成年人因忍受不了生活的壓力而成天酗酒甚至選擇自殺的年代;孩子們就更加不幸了,他們要一輩子攜帶這個時代的印記。
筆者留學俄羅斯時親眼看到這一代俄羅斯青年人的墮落。在路邊、海邊和街心花園里隨處可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聚在一起酗酒、笑罵。沒人敢半夜上街,筆者和同學偶爾幾次夜里出去,看到的是一群群小流氓像港片里的黑手黨一樣聚會,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入耳的是骯臟的咒罵聲。這些無所事事的青年年齡均在20歲上下,正好是在戈爾巴喬夫改革后俄羅斯最混亂的年代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試想這一代青年成為俄羅斯主人的時候,他們將用什么樣的眼光來看待歷史,看待世界?“列寧領導十二月黨人起義”
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言,社會發生動蕩或災難時,人的一些陰暗本能會自動表現出來,一些庸才也會十分活躍。相比于共青團時期,混亂時期的俄國青年缺少了價值觀方面的強力介入,于是除了與自由、民主和私有化有關的資本主義價值觀,一些雜亂無章的思潮也趁機侵入,而歷史虛無主義和拜金主義也在這個時期成了年輕人的時尚。
2007年,俄羅斯科學與高等學府委員會對圣彼得堡市的1134名學生進行了調查。在被問及什么是自己的理想形象或模仿對象這一問題時,諸如保爾·柯察金、朱可夫和伊萬·蘇薩寧等俄羅斯英雄人物鮮有人青睞,許多人把目光投向了投機商人、黑手黨老大等等。在被問及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的時候,50%的學生選擇了“金錢”。
如果說共青團解體后的14年里青年們沒有了思想上的引導者,那么也不盡然。電視等被俄羅斯寡頭們控制的大眾媒體便充當了這么一個角色。在另一次關于電視給俄大學生的思想帶來了什么的調查中,62%的人選擇了“拜金”,46.3%的人選擇了“不擇手段達到目的”,30.5%的人選擇了“暴力和犯罪”,19%的人選擇了“自私自利”。俄羅斯電視臺每晚10時以后集體播放三級片,由此可見一斑。
政治轉型和經濟轉軌帶來的資本主義思潮的入侵讓人無法抵擋,連后期的共青團都成了寡頭和新一代俄羅斯權貴的大本營,就更不用說當時還不諳世事的普通青年。由此帶來的是青年的“無知化”。
一位長期從事青年教育的老教授撰文痛陳青年素質的降低,他講述了自己親歷的事情。在一次考試中,一個女大學生回答一個歷史問題時說道:“列寧領導了十二月黨人起義,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背景下,起義失敗了”老教授寫道,我一直看著她的眼睛,她沒開玩笑。
同樣,在一些類似中同“超女”和“青年歌于大賽”的電視活動中,一些青年們背不出普希金長詩《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哪怕一個完整的句子,這些都讓俄羅斯社會感到尷尬。
民族主義的低齡仲張
思想的空洞、價值觀的扭曲和知識的匱乏,這些成了相當一部分俄羅斯青年的真實狀態。于是乎,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被提了出來,用什么占領青年的思想高地?
這個關乎國家未來的大問題在普京任內得到了順勢而為的解決。之所以稱作“順勢而為”,是因為一個從衰敗中走出的昔日大國難免要伸張自己的民族主義情緒,而這種情緒在青年人身上往往體現得最為直接,再加上俄民族性格中的極端性,以及部分政客的煽動,俄羅斯青年的民族主義化甚至法西斯化,就愈發呈現出災難性的特點。可是普京政府非但沒有采取得力措施約束青年人的行為,反面對其網開一面,利用這種情緒去對抗共產黨的舊意識形態和西方鼓搗的顏色革命浪潮,這就成全了民族主義的低齡伸張。
作為俄青年法西斯化的急先鋒,俄光頭黨的種種罪行已經無須贅述,值得一提的是俄高層對待這種風潮的態度。正如這次給希
特勒過生日事件沒有受到警察阻止一樣,俄政府劉光頭黨的打擊十分不力。據悉,在今年年初發生了莫斯科大學校園內中國留學生被捅18刀還被摘掉肝臟的事件之后,莫大校方召開了各國留學生代表參加的會議并增加了巡邏警力,但收效并不明顯,光頭黨奪命案此后又數度發生,筆者的朋友從莫大留學歸國后稱,連警方都已經麻木,因為政治層而尚沒有推動解決該問題的強大動力。
在這種動力缺失的同時,光頭黨的害人手段正日趨殘忍,砍頭、潑硫酸等以前沒有過的手段都被用上了光頭黨已經在網站上發出號召,要求黨員們在5月5日發動針對外同人的“屠殺”,其囂張氣焰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可是人們尚未在打擊光頭黨的行動中看到類似俄警鎮壓遠東反政府抗議人群時拿出的力度。
說到底,政客們需要這種民族主義情緒,普京上臺后倡導建立主流價值體系,愛國主義成為其核心。但一個不能明說的東西就是,民間的極端民族主義情緒與這種愛國主義有著某種同質性,這種同質性對普京及其由軍官和間諜組成的強力政權來說有著一種“魚水關系”。所以,法西斯化在俄羅斯愈發猖獗。
新青年團體的崛起
2005年被稱為俄羅斯青年組織的“元年”。在這一年,親執政黨的“納什”和“青年近衛軍”等組織相繼成立。從目前的發展看,這些組織都能獲得較為充足的資金支持,除了俄財政部在聯邦專項計劃名義下向其撥款,許多大公司也十分熱衷于向它們捐款。同時,“納什”的一些青年領導人已經進入“統一俄羅斯黨”的領導人行列中,這也顯示了那些大公司的眼光。而且,這些組織的結構和嚴密性愈發健全。在一次“納什”組織的“招新”活動中,“考官”問一位希望加入的女大學生:“你知道普京之路是什么嗎?”“你知道普京都為我們的國家做出了哪些貢獻嗎?”從這些問題中,已經十分清楚地看到了該組織的宗旨。
建立這一系列組織的直接動機來源于防止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式的顏色革命在俄羅斯重演。在克里姆林宮的思維中,大學生構成了上述兩次革命的主力,并且在俄國內,也有“波拉”、“保衛”和“不與普京同行”等一批反政府青年組織不時上街擾亂視聽,所以必須控制大學生,讓這股力量為我所用。被稱為“青年組織之父”、現已擔任俄聯邦青年問題部長的雅凱門科在“納什”組織的成立大會上稱:“在你們之前有一個‘失敗的一代,你們不能成為同樣的一代人。”這個“失敗的一代”指的就是從1991年共青團解散到2005年新青年組織成立這14年年間成長起來的一批人,或者說其成長期沒有經歷普京時代的一批人。

近來,“納什”、“青年近衛軍”、“歐亞青年聯盟”、“地方的”、“年輕的俄羅斯”等團體不斷組織各種活動,對普京和梅德韋杰夫政府表示支持。如在不久前的反政府風潮中,“納什”和“青年近衛軍”部組織了支持政府的游行。同時它們也利用一切機會進行“外向性”的表達,比如組織人去愛沙尼亞保護蘇軍烈士銅像,包圍波羅的海三國駐俄使館等。
2007年4月,愛沙尼亞政府決定將蘇軍烈士墓移走,引起當地俄羅斯族居民強烈不滿,結果1200多人在抗議政府的行動中被捕,50多人受傷。在俄羅斯國內,事發之日被稱為“銅像之夜”。之后,“納什”不斷參與保衛波羅的海三國蘇軍烈士銅像的行動,而且每年4月都會舉行紀念活動。一些活躍分子已經被三國海關列入黑名單,以阻止他們入境。
日前,俄聯邦青年問題部長雅凱門科在圣彼得堡的一次講話中稱:“現在,我們的組織還僅僅是全國性質的,今后我們要將其發展到國際領域……我們要向敵視我們的西方進軍!”實際上,在雅凱門科這番講話之前,“納什”等組織已經表現出了強烈的“外向性”,而俄政府解決青年問題的那種“順勢而為”態度,也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俄羅斯,目前年齡在14歲至30歲的青年共3800萬人,占全國人口總數的27%,這個龐大的群體正引起政府前所未有的關注。從“納什”和“青年近衛軍”等團體的發展道路看,愛國主義是其發展的主要綱領,而對現政府的支持是其獲得物質和精神支持的主渠道。作為今后解決青年問題的主要方法,俄政府正計劃在中央和地方層次上設立青年人政府和青年人議會,這其中,普京的侄女維拉·普京娜極有可能領導圣彼得堡的青年人政府。
2009年是俄羅斯“青年年”,在普京總理年初發表“允許危機下的合法抗議活動”講話之后,當局與反對派的“街頭較量”已不可避免。而在克宮前反普京大游行及“5·9”勝利日、“6·12”國慶日等關鍵時刻,青年人是否依然整體支持普京,將是衡量現政府穩定性的重要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