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庵
壽石工(1885—1950)名璽,字務熹,號印■、玨庵、悲風、玨公、園丁,別署石公、碩公等。齋名有蝶蕪齋、鑄夢廬、辟支堂、綠天精舍、玄尚精廬等。紹興人,定居北京。工詩詞、書法、篆刻,均自成一格。曾在北京女子文理學院、北京藝術學院任教。
石工的父親即是魯迅在紹興三味書屋讀書時的發蒙老師壽鏡吾老先生。魯迅回憶壽鏡吾是一位十分和藹可親的長者。事有湊巧,當年魯迅赴北京教育部任職,同事中就有壽石工,從《魯迅日記》中看出,當年他們時有往來。
壽鏡吾曾宦游山西,因此壽石工生長于山西,有這樣一件趣聞,他雖為江南水鄉人士,但竟不能食魚,后名其齋曰:“不食魚齋”。壽石工畢業于山西大學堂,此后亦宦游各地,但他不善于當官,雖曾任遼東知府,但也僅三日而已,后來他自嘲似的刻了一枚“遼東假侯”的閑章。辛亥革命前夜,壽石工也和他的同鄉秋瑾、徐錫麟、陶成章、魯迅等一樣,逐漸與清政府離心離德,成為同盟會的成員,還參加了辛亥革命。
民國成立,壽石工留居北京,其間辦過報紙,大學任教,講授古文、詩詞、書法與金石、篆刻等。當時壽石工已在中國現代藝術史上有了一席之地,他的書法、篆刻已經聲名鵲起了。他的書法,初學歐陽詢、米芾,后參以六朝碑版變化,形成剛勁流暢和富有金石之氣的風格。他出名后喜為人書聯,往往不假思索,揮手而就。筆者有幸藏有先生十二字言長聯,句曰:“風雨卷秋江斷霞散綺飛孤鶩,桃李眩春晝鬧花深處聽啼鶯”。款跋:金笙仁兄正之,東山水調歌頭,渭川滿江紅。下款:鶴山水調歌頭,東山鴛鴦夢,第七十八丙戌(1946)秋中,壽璽,鈐:壽石工書兩白文印。是聯雋秀自如,金石之氣盎然,為先生晚年佳作。又有行書冊頁一帖(23×35),紙地,錄疆村翁詞:“東風晚急。吹得梅成雪。眼看江城寒食節。倒柳郵亭漸綠。十日相從正堪折。宴歌歇。歡情賦春別。打雙漿,訪桃葉。嘆吳天。客雁寒無列。復夜思,夢痕何處?來往青溪淡月。”末尾對詞章作了評析:“謀篇,謀句,選字,選聲悉經鍛煉而成,與世之高譚北宋而率意為之者不同?!眱皂摃诟辏?930),是年先生55歲。書法遒勁秀麗,揮灑自如,咫尺之間有無限生機。整幅鈐四方小印。人譽先生刻印以小取勝,睹此信然。是件集先生書法、篆刻、文字之大成,真可貴也。
再談談壽石工的篆刻。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他初宗秦漢而參吳昌碩法,后改師黃士陵,風格有變。他生前治印無數,著有《鑄夢廬篆刻學》、《篆刻學講》,依年選拓成《蝶蕪齋自制印逐年存稿》20冊。名聲所到之處,曾于北京琉璃廠的銘海閣、清秘閣、榮寶齋等掛牌鬻書刻印。
他的夫人宋君方(1900—1987)字海葉,晚號南湖老人,嘉興人。擅畫山水花卉,亦能篆刻,作品較少,風格接近壽石工。筆者藏有宋君方女士花卉條幅(32×65),紙本,畫的是桃柳迎春,淡雅有致,壽石工題詩一首曰:“垂楊一徑紫落封,人語瀟瀟別院中。獨有桃花如喚客,倚墻斜日數枝紅?!笨钍穑骸拔熳樱?948)秋七月秀州宋君方寫,紹興壽璽記”。鈐印壽宋君方。宋君方曾云:“玨庵為余治印極多,在浩劫中僅留數方而已?!?/p>
壽石工還是民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化人,他是“南社”成員,與柳亞子為至交,又是海派“湖社畫會”的骨干,這些文化團體曾推動中國現代文化運動的開展。
壽石工活到新中國成立后的1950年才去世,當時徐悲鴻為壽石工題寫了墓碑。壽石工死后多年并不寂寞,現在除一些藝術拍賣公司偶有他的書法、印章拍賣之外,一些報刊書籍也有登載回憶和介紹他的文章。1985年3月,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了《蝶蕪齋印稿——壽石工篆刻集》,1991年8月,天津古籍書店出版了《壽石工藏印》,2002年6月,中國書店出版了《壽石工印存》等等。綜壽先生一生,既出自名門,后又從事高等教育,尤其在書法篆刻及文字學多方面有特殊成就和對社會的貢獻,乃吾越之榮光,也為后學作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