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與雪人（組詩）

張慶嶺

落光了葉子的小樹

放下肩上的擔子

該有多么輕松

倚著暖冬的陽光

懶洋洋地它睡著了

一陣風跑采猛地推了它一把

晃一晃身子它

居然沒醒

小樹不知道暴風雪就要來了嗎

它怎么就不準備準備

該如何躲一躲呢?

灰塵

多么可怕的一群啊

龐大無形悄無聲息

而又無孔不入

在最透明的地方當心

它會拿走屬于你的最璀璨的陽光

它一直在緊盯著——

干凈純潔無瑕

誰想一塵不染它就試圖

陷誰于重圍

連最隱秘的內心都不肯放過

你看它正沖入鼻孔沿著氣管

進入肺臟的腹地距

靈魂的中央尚有

一步之遙

舊式除塵器已被打垮

新式除塵器還未誕生

一粒灰塵正在到處宣揚

它踩痛了我們的心

路遇一陣小雪

總是那般親熱

就這么一點點兒小意思

天空也要伏在大地的耳邊

柔情蜜意地

——說說

對我更是毫不回避

他們知道我只是

路過此地

小小露珠

小著

透明著

可有——

可無著

給點兒陽光

就燦爛

給多了就

上了天了

但從不否認：曾企圖——

拼盡全力透過一滴眼淚

看清這個世界

雪人

堆雪人的孩子走了

圍觀的大人也走了

雪人不走它

得看守著那些頑皮那些

簇在身邊的歡笑與快樂

夜幕降臨天更冷了

雪人不怕它把雪白的棉衣裹了襄

凜冽的北風一陣陣吹來

它挺了挺腰桿又昂了昂頭

雪人知道明天孩子們還會來

孩子們的幸福就是它的幸福

童真的許諾比天大呵

它打算一宿不睡

在這遼闊的北國誰能測出

一顆零下20度的心

有多么熱烈

愛你什么

愛你的咳嗽以及

沿著咳嗽才能找到的你

心靈的呼吸

愛你的背影那些

深深淺淺砸在路上比

命運還沉重的腳印

愛你的貴恙：大病句小病句

錯落有致構成的

人生段落

愛相隔的十二個時區

一秒一秒地奔波

一字一句地守候

讓心跳在一秒至零點八秒之間

自我這里落下再從

你那里升起

湖對魚的愛

比起偌大的一個湖來

一條魚太小了

實在太小了

可湖依然愛著魚湖

以偌大的一湖水

整整的一個天下愛著魚

魚的幸福有多大

湖的清澈就有多大

愛就有多大

于是我們就看見了

魚在湖里的自由

魚在水中的快樂

于是魚再也離不開水魚

把湖的每一滴水都

當作自己的命

路過老縣城

黃河依然讓大地捧著

歲月依舊于冥冥中匆匆

惟獨遠去的一九六八無論怎么喊

都不再應答

一盞電燈扭轉了

黑夜的方向

把那片端坐于舊課桌之前的

朗朗書聲照得通明

那么多鉛印教科書打開之后

再也沒有合上

那位少年還站在那里

一身的懵懂無知與迷惘讓

四十年的塵土筑一道晚霞

一座小城可以片瓦不留

一個時代的記憶也可以片瓦不留么?

還有——那個瘋狂的十年

它是一塊帶血的白藥布

正以自己的方式試圖

蓋住歷史的傷口

愛與被愛

在這個世界上——

有些事物是準備著被愛的

比如墻比如成熟的蘋果

在這個世界上——

有些事物又是準備著去愛的

比如釘子比如嘴

釘子勇敢的追求讓墻無法回避

墻昂首挺胸表面上鎮靜

而內心卻充滿著渴望

墻一下子咬住釘子用

大膽的高度與疼痛的深度

書寫一段完美的愛情

蘋果那么羞澀依然與嘴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一小塊甜蜜被咬下來

那是蘋果在張開情感的懷抱

等待著對方的溫存直到

一起在愛中消失

木頭

這名字是小時候俺娘給起的

雖說土得掉渣土得吐血

卻是娘的心肝

結婚的那天晚上俺

戳在炕前不動

媳婦用手指頭點畫著俺說：

你真是個木頭

——當時我就一愣她

怎么知道俺的小名

從此——

這名字俺媳婦使喚得最多

她白天呼過來喚過去

晚上再把它像摟寶貝一樣

摟在懷里

這名字的確不登大雅之堂

可它從頭到腳

心——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