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牽出賭場保護傘

江　舟　楊　機

2008年3月28日，海南省文昌市錦山鎮居民張愈昌，因賭博贏錢被賭場老板等人毆打一命歸天。警方接報，迅速出擊，不料，在偵查命案過程中，賭場老板泄露了“天機”，開賭場前，已向錦山派出所每天支付550元“贊助費”，并預交了10天的費用后，方才開業。

隨即，檢察機關聞訊介入，最終從這起命案中挖出了賭場保護傘——錦山派出所原所長黃萌及保安員葉保林，是年11月24日，文昌市法院以單位受賄罪、貪污罪、徇私枉法罪，對文昌市錦山派出所原所長涉嫌向11家賭場收贊助費，充當賭場保護傘一案公開開庭審理。而錦山派出所涉嫌單位受賄罪亦成了被告單位。

賭場輸錢突發命案

2008年3月28日晚8時許，海南省文昌市錦山鎮錦新街一家電子游戲廳內，沖出一名男子，十幾個人手持刀棍緊追身后對其刀砍棒打，直到這名男子倒地一動不動，這幫打手才開車逃之夭夭……

聞訊趕到的群眾，雖將被打男子急送附近醫院搶救，終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一命歸天。

事出有因。死者張愈昌，是錦山鎮居民。這家電子游戲廳是文昌市錦山鎮居民陳錦華與同鎮的符志海各自投資3萬元開設的骰子賭場。由陳錦華當莊搖骰子，組織人員賭博，每注從10元至幾千元不等，到2008年1月10日，賭博獲利25萬元。3月2日，陳錦華再次租賃此地，以骨牌為賭具開設牌九賭場，這次投資人中，增加了31歲的蘇文祿。白天陳錦華坐莊，晚上蘇文祿當家，二人一唱一和，賭場開業沒幾天，就盈利2萬多元。

2008年3月28日，當陳錦華再次開賭場時，沒想到幾天下來卻輸掉2萬余元。情急之下，他又讓親屬取來3.5萬元賭資，可越賭越輸，最后只剩下8000元。出乎陳錦華意料之外的是，贏得比較多的是綽號“狐貍三”的張愈昌，張當時贏了1萬多元。在賭場占50%股份的蘇文祿聽說賭場輸錢立即趕了回來，他讓陳錦華將莊家的位置讓給他，并拿出2.5萬元做賭本。

事后，陳錦華說：“沒想到20多分鐘后就出事了。”原來蘇文祿開賭后，贏錢后的張愈昌想起已和朋友約好一起打牌，就想離開。蘇文祿及其同伙不干了。看到周圍氣勢洶洶的打手，張愈昌沒敢走，但是下注很慢，賭注也不像贏錢時下得那么大了，每次最多100元，這引起了蘇文祿及其同伙的不滿，語言謾罵的同時，用骰子等賭具打張愈昌，張愈昌反抗，周圍的打手抄起刀、棒開始毆打張愈昌，最終造成張愈昌頭顱骨呈粉碎性骨折且伴有顱腦嚴重損傷而亡。案發后，蘇文祿等人開車向文昌市大致坡方向逃跑。

警方接報后，迅速開始抓捕，不到一個月，這些人先后落入法網。

老板自首泄露天機

命案發生后，賭場的人都跑掉了，4月8日，開設賭場的老板陳錦華逃跑后，深知開賭場釀出命案罪責難逃，在親屬的奮勸下，終于鼓起勇氣到警方投案自首。

陳錦華交代，開賭場前，他通過文昌市公安局錦山派出所保安葉保林，向錦山派出所支付每天550天的“贊助費”，并預交了10天的費用后，才開業。每個賭場開張前，葉保林都會找到老板，說所長黃萌讓他們先交“贊助費”，然后才能開業，“贊助費”都是通過保安葉保林交到派出所的，后來他們都是先交錢，后設賭。

交費后，他們就可以安心開賭場了，每次有上面警方檢查或者記者暗訪，賭場老板們都會得到警方的事前通知，他們就會停業躲風頭。在錦山鎮設賭的其他賭場也是這樣。派出所“贊助費”的收費標準是，除彩球賭場外，先后向11家賭場按照每日300元、330元、550元、570元不等的標準，每5天或者10天一次性先收費后，再準予開設賭場。

陳錦華一番話，道出了錦山鎮之所以賭博盛行，屢打不絕，根本原因在于，賭場老板們都有保護傘——錦山派出所所長及保安員。

隨后落網的蘇文祿等人，也證實了此事。

古人云：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錦山派出所收賭場老板的“贊助費”后，也確實為賭場老板著想，用實際行動來保護賭場老板們的切身利益。

據知情人披露，每次上級警方檢查或者記者暗訪，賭場都會得到派出所保安員葉保林根據黃萌指示的事先通知，暫時停業躲避風頭。

有例為證，2007年12月的一天，海南一家媒體記者接到群眾舉報錦山鎮賭場泛濫的線索，隨后駐文昌記者站的兩名記者到錦山鎮暗訪，在派出所附近，兩人發現一家賭場，隨后又看到幾家賭場。第二天，這兩名記者與錦山派出所所長黃萌見面，黃萌聽明白兩人的來意后，讓葉保林從兒子的帳戶中取出兩萬元錢，作為酒桌上“擺平”記者的“封口”費用，中午黃萌與朋友一起宴請這兩名記者。這兩名記者也絕非是忠于職守之輩，吃了派出所的宴請，拿了人家的錢財，便見利忘義了，原本暗訪收集的素材寫好的稿子不發了。這也驗證了中國那句“吃人的嘴軟，拿了人的手短”的俗話。

送走了記者，憋了一肚子怨氣的黃萌，像受了莫大委曲，叫來保安員葉保林，明確地告訴他這次為賭場辦事，我是說好話賠笑臉，又請記者吃飯喝酒，又送人家“封口費”，你馬上向“出事”的四家賭場每家收取5000元的費用。黃所長一言即出，葉保林火速去辦。兩萬元很快收齊，遵照黃所長指示，又存在以其兒子名義開設的賬戶中。

事后得知，到錦山鎮暗訪的某報記者稱，在中午的包桌上，錦山派出所所長黃萌態度誠懇，表示堅決整改，取締本地賭場，他們感到黃萌態度堅決，就沒有發稿。

檢察介入所長投案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錦山派出所收賭場保護費的消息，很快傳到文昌市檢察院干警的耳中，干警們立即報告了檢察院領導。很快，檢察院派出2名干警展開初查。

初查獲取了很有價值的線索。那是幾年前，群眾舉報錦山鎮轄區有賭場，當時的管片民警梁某向所長黃萌匯報，黃萌對梁某說，賭場的事情不用你管，他會處理，出了問題由他負責。隨后，考慮到派出所經費緊張，黃萌產生了向賭場收“贊助費”創收的想法。在和部分民警在派出所院里閑聊時，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隨后他開始付諸實施，派出所以每月450元雇傭保安員葉保林，讓他按照每日300元、330元、550元、570元不等的標準，每5天或者10天一次性先收費，然后準許賭場開業。

收取的這些贊助費，葉保林根據所長黃萌的指示，交給了派出所內勤，內勤給其開了收據。這些是計入內部賬的“贊助費”。此外，黃萌還交代葉保林以其兒子的名義，在銀行開立賬戶，將收取的部分“贊助費”存到該賬戶中。

恰在此事，聽到檢察院干警已介入此案的錦山派出所所長黃萌，如坐針氈，他萬沒料到，賭場會鬧出命案來，他怨恨那些無情無義，唯利是圖的賭場老板們，個個都是軟骨頭，將派出所收取“贊助費”的事全部泄露。2008年5月28日，黃萌來到文昌市檢察院投案，交待了自己的罪行。

6月11日，黃萌被文昌市檢察院以涉嫌徇私枉法罪決定逮捕。隨著偵查的深入，辦案人員根據派出所內部賬的收支記錄等，查明錦山派出所共入賬賭場“贊助費”19.48萬元。根據銀行提供的單據，檢察機關查明，以黃萌兒子名義設立的賬戶中，共入賬21.094萬元。對這些收入，都得到黃萌的認可。賬目中記載的大部分入賬金額、時間，與賭場老板的交代相符。

積極執行所長黃萌指示的葉保林每次收賬時，除買香煙、吃飯外，隔三差五，還能得到每筆50元的好處費。

2008年10月28日，被告單位文昌市公安局錦山派出所涉嫌單位受賄罪，被告人黃萌、葉保林涉嫌貪污、徇私枉法罪一案，偵查終結，向文昌市法院提起公訴。

執法犯法翻船落馬

常言道，有道之財自平安，不義之財惹禍端。2008年11月24日，海南省文昌市法院對此案開庭審理。被帶到被告席的錦山派出所原所長黃萌在接受公訴人員詢問時，聲音依然清晰洪亮，人們看的清楚，黃萌雖然故作姿態，卻難以掩飾他內心的恐懼，他抖動的雙腿，便可說明問題。

黃萌今年51歲，從警已30余年。法庭上他被檢察機關控以貪污罪和徇私枉法兩項罪。黃萌在法庭上交代，錦山派出所有兩本賬本，分內賬和外賬，外賬是交給局里的，而內賬只是對內，而收取的這些贊助費存進了內賬，他認為內賬和外賬的性質是一樣的，都是錦山派出所的賬，開支也是公開的。

在庭審前，被告人黃萌家屬為減輕黃萌的罪責，求得法律從輕判決，已退還了黃萌侵吞的21萬元贓款。

黃萌說自己是主動投案主動退贓，請求法院能從輕處理。“為什么要收取贊助費？”法庭上主訴檢察官訊問。“基層派出所經費緊張，下撥給民警的辦案經費非常有限，收取贊助費是為了應付各種開支！”黃萌說，收取的贊助費用一些用于接待開支。但他辯稱，收費的“標準”卻不是他定，他只是說“能收多少收多少。”

法庭上，檢察官當庭宣讀了20余名證人證言，以及在偵查階段黃萌所做的十余份供述，以佐證“標準”的來源。公訴機關稱，黃萌在聽到有群眾舉報的消息后，公然說“不用你管，出了什么事情我負責”這樣的話。嚴重地損害了公安機關在群眾中的威信。這可真是：常人有過改過則已，警察有錯禍及一方啊！錦山地區賭博之風由來已久，屢禁不止，原來當地派出所是賭場的安全帽和保護傘。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黃萌、葉保林以被告單位文昌市公安局錦山派出所拉贊助之名，向各賭場索取各種賭場贊助費40余萬元，先后任由各種賭場開設，為賭場老板謀取利益，情節嚴重，文昌市公安局錦山派出所的行為已觸犯法律，涉嫌單位受賄罪，應追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黃萌、直接責任人員葉保林刑事責任。被告人黃萌利用職務之便，在單位收取賭場贊助費過程中，授意葉保林多次截留賭場贊助費21.094萬元占為己有，應當以貪污罪追究二人的刑事責任。

公訴機關還認為，被告人黃萌和葉保林其職責應是依法對賭博等犯罪活動進行查禁和打擊，但為了私情、私利放縱包庇賭博犯罪，使其逃避法律制裁，嚴重破壞社會治安秩序的穩定，應以徇私枉法罪追究刑事責任。

2009年3月9日，黃萌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葉保林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

（作者單位：海南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