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半披式”是中國佛像服飾民族化進程中發生時間最早、延續時間最長的佛像衣著樣式。本文結合造像實例及律典規制,對7世紀前漢地“半披式”佛衣的披著方式及其演繹予以疏理,闡釋其在同期多樣化佛衣樣式中的發展脈絡。
關鍵詞:佛像;袈裟;半披式
中圖分類號:K892.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9)03-0025-10
從現有實物資料看,“半披式”佛衣是中國漢地自創并較早出現的一種佛衣樣式,也是北方早期石窟造像最為常見的佛衣樣式,在佛像的發展歷程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半披式”佛衣與其后出現的“褒衣博帶式”、“敷搭雙肩下垂式”等佛衣或疊加或融合,演化出諸多紛繁的佛衣披著樣式,其蹤跡幾乎涵蓋了東晉以后中國佛像制造的全過程,影響播及朝鮮和日本。以下即對“半披式”佛衣的披著方式及其在南北方的演繹予以疏理。
一 炳靈寺“半披式”佛衣的典型特征
由“半披式”佛衣的早期實例,并不能得到唯一的標準樣。現有明確紀年的“半披式”佛衣的佛像,最早見于西秦建弘元年(420)前后的炳靈寺第169窟,其中第6龕主尊無量壽佛、第22龕主尊立佛及第9龕東向兩身立佛,所著袈裟樣式均可視作“半披式”佛衣的代表,現對其著衣特征列表如下(表1)。
由表1可知“半披式”佛衣名稱主要取自佛衣半披右肩這一特征,而對炳靈寺第169窟反映出的不同特征也需加以注意,這對考察其后較為復雜佛衣樣式的成因具有指導意義。
“半披式”佛衣在學界的稱呼并不統一,中國學者或稱“偏衫”,或謂“半披肩袈裟”、“右肩半披式袈裟”、“肩臂半露的偏袒右肩式袈裟”、“偏衫式”,日本學者則多稱其為“涼州式的偏袒右肩衣”。鑒于該款佛衣與偏衫是否可以直接等同仍需商榷,加之中國佛像衣著中尚未出現左肩半披袈裟的現象,因此,稱這一樣式佛衣為“半披式”或“偏衫式”似更簡潔、合理。

二 莫高窟、麥積山、云岡早期佛衣中的“半披式”
漢地較早出現佛衣作“半披式”的實例,除炳靈寺第169窟及北涼石塔外,還見于莫高窟、麥積山及云岡造像,這三地石窟主尊佛衣多為“半披式”(表2)。

由表2所列三地早期造像,可以看到“半披式”佛衣在披著方式、制作手法及衣紋結構處理的新變化。
(一)披著方式
表2所列造像的佛衣披著方式相同,均為“半披式”。在細節處理上與炳靈寺第169窟略有不同,表現在袈裟右領襟末端均敷搭于左肩之上,而與左臂、左肘無涉。這種整齊劃一的披著方式,似乎暗示律典規制在起作用。炳靈寺第169窟“半披式”佛衣右領襟末端,或敷搭于左肘,或披于左臂,表現較為隨意。
(二)制作手法
三地袈裟表現衣紋,出現了仿泥塑貼條法(云岡第20窟)或泥塑貼條法(莫高窟第272窟、麥積山第78窟)。衣紋斷面呈扁平狀凸起,并在凸起的中心部位刻有凹刻線,但這種處理手法不見于炳靈寺第169窟,第169窟佛衣衣紋多直接以凹刻線表現。將扁平狀凸起衣紋中央加飾凹刻線,這一制作手法并非出自中土,在印度迦膩色伽時期秣菟羅佛像中已有表現。
(三)衣紋結構
三地“半披式”袈裟的衣紋折皺結構均出現程式化的“Y”形或倒“Y”形,其中尤以麥積山與云岡更為相似,兩地造像胸腹部衣紋作倒“Y”形,肩部衣紋均作“Y”形。莫高窟第272窟主尊衣紋只在胸腹部出現倒“Y”形,這種衣紋結構不見于印度和炳靈寺第169窟,應屬漢地新創。
可以看出,莫高窟、麥積山及云岡三地“半披式”佛衣風格特征更為接近,在披著方式上較炳靈寺第169窟更加嚴謹統一,并且對衣紋的制作及結構處理也出現相似或相同的新造像因素,這也是炳靈寺第169窟所沒有的。
至于三地“半披式”佛衣發生時間的先后,仍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三地雖轄屬不同政治集團,但并未阻隔相互間的宗教交流。據記載,高僧玄高最初傳教即在麥積山,公元417年后秦為東晉所滅,玄高率眾人西秦從外國禪師曇無毗受法,今存西秦炳靈寺第169窟壁畫的供養人像中發現有“大禪師曇摩(無)毗之像”及“道融之像”的題記。西秦滅亡后,玄高進游北涼,受到沮渠蒙遜的禮敬。至北涼被北魏所滅,涼州沙門玄高、師賢、曇曜被攜往平城。
這些游走于河西、隴右的高僧,與同期石窟寺的興建關系密切。麥積山早期“半披式”佛衣若為十六國時期遺存,新出現的造像因素當在炳靈寺造像中有所反映。而目前看到的炳靈寺第169窟中的“半披式”佛衣特征是游離于麥積山、莫高窟、云岡之外的,而后三者卻形成了關系更為密切的風格系統。黃文昆先生認為莫高窟、麥積山十六國時期的造像已毀于戰火和滅佛運動,兩地現存早期造像多為受云岡影響的北魏造像,這一觀點有其合理性。
通過對炳靈寺、莫高窟、麥積山及云岡等地較早出現的“半披式”佛衣的分析,可知上述地區這一樣式佛衣披著的共同特征是“袈裟半披右肩”。而袈裟右領襟末端的披著方式卻有所不同,大致可分為三種;a、袈裟末端敷搭于左前臂,如炳靈寺第169窟第6龕主尊,b、袈裟末端將左臂及左肩一并敷搭,如炳靈寺第169窟第22龕主尊、第9龕東向兩立佛,c、袈裟末端敷搭于左肩,如莫高窟、麥積山、云岡早期佛像。

三 “半披式”袈裟與律典規制
佛像衣著與佛教律典中釋迦對僧尼的著裝規制關系密切,印度及中國南方早期佛像的衣著基本遵循規制。佛衣樣式在印度唯有“通肩式”和“右袒式”兩種,中國長江沿線早期佛像衣著幾乎均為“通肩式”,時間約自東漢延光四年(125)至西晉末。同期佛像緣何未出現“右袒式”佛衣,是否意味著國人在引入佛像樣式之初,已將不符合民族習俗的樣式排斥在外?東晉十六國時期,開始了對外來佛教造像的民族化變革,南方明確見著記載的是戴逵、戴頤父子,惜造像無存。北方以炳靈寺、麥積山、敦煌及北涼石塔現存造像來看,“半披式”幾乎成為十六國以來最常見的佛衣樣式。
而從律典及文獻記載來看,這一新樣式是有違規制的。以下即依據律典對袈裟形制、衣著種類、披著方式的規制與“半披式”佛衣實例展開比較分析,以期獲得對此款佛衣與規制關系的認識。
(一)袈裟形制
律典及相關古代文獻記載,釋迦為自己制定的法服只有三衣。所謂三衣是經田相割截,重新縫制的三層長方形大布,或稱三重袈裟,由內而外分別稱安陀會(下衣)、郁多羅僧(中衣)及僧伽梨(大衣)。三層袈裟是釋迦依據晝夜、季節變化親身體驗得出的,弟子穿著時可酌情增減。但律典中明確規定弟子在置辦三衣時不許多置一件,也不可少于三件。這有助于對佛像身著袈裟層數的認識,在印度佛像中多表現為一層袈裟,而漢地佛像袈裟層數則表現不一,如龍門賓陽中洞正壁主尊袈裟共三層。這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漢地佛像衣著的復雜性或造像樣式的豐富性,但其袈裟層數至多未超過三層,這也體現了律典對佛像制造的潛在約束。
釋迦身材高大,有弟子效仿佛的衣量(尺寸)作衣,因衣長拖地遭人譏笑,因此釋迦規定“從今日后,當隨自身量作衣”。律典在制定僧尼袈裟具體衣量時,依據僧尼不同身高,大致劃定了三個型號標準,即上者、中者、下者。現將律典中有關釋迦及僧尼袈裟的衣量列表對照(表3、表4)。
由表3、表4可以看出:a、無論是釋迦本人或僧侶,衣量需隨身而定,但對于同一著裝者來講,三衣的大小是相同的。這有助于理解現存佛像實例中,內層袈裟外顯為藝術創作,而非衣量存在差異所至。b、在佛像表現中袈裟衣量亦無定式,主要隨造像體量大小而定。炳靈寺、莫高窟、麥積山、云岡諸窟中的“半披式”佛衣均無領無袖,其形態屬袈裟范疇,平展結構應為長方形。

(二)衣著種類
表1、表2所列佛像的“半披式”佛衣種類包括三衣、僧祗支和涅槃僧(裙),這在律典中可找到依據。起初,釋迦只為自己和僧尼制定了三衣作為基本法服,其后由于三衣無法解決僧尼生活上的諸多不便,遂又增加了一些服飾。因此,佛門中對僧尼著裝除去“三衣說”,還有“五衣說”,五衣概念各部律典標準不盡相同,大至有三種:
一者:三衣+覆肩衣+水浴衣
二者:三衣+僧祗支+覆肩衣
三者:三衣+僧祗支+涅柴僧
其中只有“三衣+僧祗支+涅槃僧”被用于佛像的表現。在犍陀羅、秣菟羅及阿馬拉瓦蒂佛像均出現了袈裟和裙,其中唯有犍陀羅地區貴霜時期(約60-230年)佛像出現了對僧祗支的表現。可以看出,漢地早期“半披式”佛衣種類的形成,與律典規制和域外造像關系密切。
(三)披著方式
律典對袈裟披著要求很具體,主要體現在披著樣式及著裝細節的處理兩個方面,a、披著樣式方面,僧尼袈裟披著只有“右袒式”和“通肩式”;b、著裝細節的處理方面,“右祖式”必須袒露右肩,“通肩式”和“右袒式”佛衣披著的共同特點是必須將右領襟末端置于左肩之上,而不能敷搭至左臂或左肘,違者則是規制禁忌的“象鼻相”。同時著裝者左手須握住位于身體左側下垂的兩個衣角,違者則犯“垂兩角似魚尾”的著衣禁忌。
與律典規制對照,可知表1所列炳靈寺第169窟四身塑像中對右領襟末端的處理均違規作“象鼻相”,表2所列莫高窟、麥積山及云岡三地佛像右領襟末端處理則符合規制。兩表中“袈裟右肩半披”特征均不合規制,為國人自創。在左手握衣角方面,炳靈寺第169窟第9龕兩佛及云岡第18窟、19窟主尊符合律典規制。

四 “半披式”與其他樣式的疊加與融合
南北朝時期,“半披式”佛衣出現了與其他樣式混合穿著的現象,主要表現在與“褒衣博帶式”、“褒衣博帶演化式”袈裟的疊加披著,以及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袈裟的披著,極大地豐富了漢地佛衣樣式,以下分別闡述。
(一)“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的疊加披著
“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本是各自獨立的兩種佛衣披著樣式。以現有實物資料看,“褒衣博帶式”的發生時間要晚于“半披式”,約在5世紀末“半披式”在漢地佛像衣著中的主流地位被“褒衣博帶式”取代,但“半披式”并未退出歷史舞臺,而主要通過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方式得以延續,另有少部分仍以原有面貌獨立存在。現就漢地南北方“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較早實例列表比對(表5)。
1、對“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的認識
“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的疊加,使這類佛像袈裟的層數不少于兩層,表5所列的龍門賓陽中洞、鞏縣第1窟造像袈裟層數已達到三層,這也是律典規定沙門擁有袈裟數量的極限,若加上最里層右袒披著的僧祗支,上身佛衣共計四層。依據律典釋讀這些佛衣名稱,由內而外依次是:僧祗支、安陀會、郁多羅僧及僧伽梨。
這里所要關注的“半披式”袈裟實際只反映于最外層袈裟,即表5圖中陰影部分,“半披式”其下所著佛衣為“褒衣博帶式”,相關著衣構造及其復雜性擬另文論述。從圖中可看出,外層的“半披式”袈裟的披著方式與炳靈寺第169窟第6龕主尊無量壽佛的披著方式一致。
“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在袈裟披著上的共同特征是,袈裟左領襟自然下垂,右領襟末端均敷搭于左前臂。不同特征主要反映在佛像的右側袈裟,“褒衣博帶式”右領襟自然下垂后直接敷搭于左前臂,而“半披式”在處理右側袈裟時,先是半披右肩,然后沿右臂外側下垂轉而敷搭于左前臂。
2、對“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發生時間的認識
(1)北方佛像出現“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發生時間
前文已述,“半披式”佛衣實物最早見于十六國時期,并成為北方漢地早期石窟寺造像中穿著最為普遍的佛衣樣式。云岡、麥積山、莫高窟佛像著“半披式”的興盛局面,以出現“褒衣博帶式”告一段落。三地出現“褒衣博帶式”佛衣的時間各不相同,云岡約在孝文帝遷都(494)前夕,麥積山約北魏晚期,莫高窟則遲至西魏。
以北方“褒衣博帶式”出現時間較早的云岡石窟來看,其第一期及第二期稍早的第7、8、9、10窟中,佛衣大都為“半披式”。二期末所建的第5、6窟,佛衣為“褒衣博帶式”,宿白先生認為兩窟中出現時間稍早的第6窟,竣工當距遷洛不遠,第5窟的營建約在孝文帝南遷之際。
第5、6窟有兩個值得注意的現象:a、佛像衣著并未出現“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的疊加披著,b、就兩窟出現的“褒衣博帶式”而言,風格也不盡相同,如對裳懸座的處理上就截然不同,第5窟坐佛無裳懸座,第6窟裳懸座呈短小的“八”字形外展,其裳懸座樣式也不如之前南京、成都及稍后的龍門、鞏縣石窟寺佛像裳懸座那樣寬大。這兩點反映出北魏對“褒衣博帶式”的最初表現存在一個程式化尚不穩定的過程。
北方最早出現“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的疊加披著,是在北魏遷都后興建的龍門、鞏縣石窟。也就是說,北方將“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并不是發生在“褒衣博帶式”出現之時,而是稍晚出現的,這一小段空白期的大致時間是從云岡第6窟開鑿至龍門古陽中洞主尊開造之間。
(2)南方佛像出現“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時間
南方佛像出現“褒衣博帶式”的最早實例為四川茂汶發現的齊永明元年(483)玄嵩造像。南方東晉時期佛教造像幾乎無存,南朝僅存的劉宋時期的紀年金銅像有元嘉十四年(437)韓謙造像及元嘉二十八年(451)劉國之造像,佛衣均為“通肩式”。因此南方在“褒衣博帶式”佛衣出現之前是否有“半披式”,無從查考。
南方將“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樣式,現最早只能追溯至南京棲霞山的釋迦多寶窟,造像時間約為5世紀末至6世紀初,發生時間與北方相近。成都地區齊梁年間大量出現的“褒衣博帶式”佛像袈裟最外層多未披著“半披式”。“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的疊加披著并不多見,筆者實地考察所見此類造像僅有三例,其中萬佛寺兩例,成都商業街一例,數量規模遠不及龍門、鞏縣石窟。南方出現此類佛衣樣式,或可視為受到來自同期北方龍門、鞏縣造像的影響。
“半披式”佛衣以寄生方式依附于“褒衣博帶式”再度出現,雖處于從屬地位,卻也體現出北方造像對舊有“半披式”的恪守。當這種恪守是經歷了短暫沉寂后的重新崛起,意義就更顯不一般,從中可以領略傳統文化勢力的強大。“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佛衣的疊加披著,實際昭示了南北朝時期發生在宗教領域的南、北方文化的一次交融。

3、學界對“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疊加披著的認識
“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相疊加的佛衣樣式,以往中國學者大多習慣于將其納入“褒衣博帶式”范疇來考慮,由這類佛衣所反映的主流文化特征來看有其合理性,因為“半披式”在“褒衣博帶式”中的出現似處于寄生地位,但籠統地將這種疊加披著佛衣等同于“褒衣博帶式”,又會忽略其中“半披式”所蘊涵的歷史價值。
對“半披式”與“褒衣博帶式”相疊加的佛衣樣式中“半披式”袈裟的解讀,中外學者觀點不一。中國學者多將其視為“偏衫”。日本許多學者將最外層佛衣視為袈裟而非“偏衫”,岡田健、石松日奈子仍視其為“涼州式偏袒右肩衣”。無論是稱其為“偏衫”或“涼州式偏袒右肩衣”,表面看同指一物,實際涉及到對佛衣種類、形制、具體穿著方式及如何演變等一系列深層學術問題的認定與解釋。
對于“偏衫”的具體形制、披著方式及其是否在佛像中出現,一直是佛教藝術研究領域的焦點問題。日本學者吉村憐近年來發表的一系列有關佛像服飾問題較為深入的研究成果,對佛像著“偏衫”的觀點產生了強烈沖擊,并引發了學界對相關問題的新一輪關注。
(二)“半披式”與“褒衣博帶演化式”的疊加披著
有關“褒衣博帶演化式”佛衣的演化過程,在山東青州地區出土的北朝佛像中有集中體現,發生時間約為6世紀中期,即南北朝后期。楊泓先生曾多次提及發生在青州地區“褒衣博帶式”佛衣的這一變化。筆者實地考察,發現在南京棲霞、成都、麥積山及莫高窟的“褒衣博帶式”佛衣均有著類似青州地區的演變,發生時間上以棲霞、成都地區為早,遂得出青州、棲霞、成都、麥積山至莫高窟存在著一條南式佛裝造像帶的觀點。
南式造像帶上的佛衣以“褒衣博帶式”及“褒衣博帶演化式”為主體,同期北方響堂山、天龍山、安陽諸窟出現的佛衣多為“敷搭雙肩下垂式”,兩種不同樣式形成對峙局面。這樣,青州佛像與北方的差異也就不能視為孤例,而需將其納入南式造像的大文化圈內加以認識。
1、“褒衣博帶演化式”與“褒衣博帶式”及“通肩式”的區別
“褒衣博帶演化式”佛衣由“褒衣博帶式”發展變化而來的軌跡已受到學界的關注,但這類佛衣在外觀上很容易與傳統“褒衣博帶式”及“通肩式”相混淆,在進一步講述“半披式”與“褒衣博帶演化式”疊加問題之前,有必要對“通肩式”、“褒衣博帶式”、“褒衣博帶演化式”三者之間的區別加以詮釋(表6)。
2、“半披式”與“褒衣博帶演化式”的疊加披著
佛衣作“半披式”與“褒衣博帶演化式”疊加披著的傳世作品并不多見,上海博物館藏梁中大同元年(546)慧影背屏造像及同館所藏另一件南朝背屏造像主尊坐佛,可視為此類佛衣樣式的代表(表7)。
(三)“半披式”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披著
“半披式”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披著,不是以疊加披著的方式呈現,而是通過對“敷搭雙肩下垂式”中右袒袈裟的改造來完成。
1、“敷搭雙肩下垂式”佛衣
“敷搭雙肩下垂式”佛衣是繼“褒衣博帶式”之后北方東魏、北齊盛行的佛衣樣式,廣見于響堂山、天龍山、安陽石窟寺及曲陽白石造像。此類佛衣的披著方式較為復雜,可以(臺灣)震旦文教基金會藏比丘立像的正、背面對其加以說明(圖1)。
“敷搭雙肩下垂式”佛衣的顯著特征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a、其披著方式是由兩層袈裟的組合來完成,b、內層袈裟的左右領襟自然下垂,其中右領襟敷搭于右前臂(不像“褒衣博帶式”是敷搭于左前臂),c、外層袈裟作“右袒式”,左領襟與內層袈裟左領襟重疊,而右側袈裟繞至右臂之下(露出下垂的內層袈裟),最后將袈裟末端敷搭于左前臂。

“敷搭雙肩下垂式”造像還有胸前系帶及將外層袈裟末端連同左前臂及左肩一并敷蓋的情形,如東魏武定四年(546)安陽大留圣窟北壁坐佛(圖2)。
2、有關“半披式”如何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的認識
“半披式”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并不是以疊加方式,而是將“敷搭雙肩下垂式”中外層袈裟的“右袒式”改作“半披式”(表8)。
以現有實物資料看,“半披式”融入“敷搭雙肩下垂式”始見于北朝晚期石窟造像,發生時間要晚于“敷搭雙肩下垂式”。這種新式披法尚未引起學界的足夠關注,在北朝造像中為數也不多,地域分布卻較廣,北周以后趨于流行并成為隋唐佛衣的常見樣式,多見于天龍山、莫高窟及四川同期石窟造像中。
“半披式”佛衣是孝文帝遷都之前北方佛像最為常見的著裝樣式,其后“褒衣博帶式”成為南北方佛衣樣式的主流,時間長達半個多世紀。6世紀中期以后,漢地又衍生出“褒衣博帶式演化式”及“敷搭雙肩下垂式”佛衣。而“半披式”總是以各種方式寄生于漢地創立的幾乎每款佛衣中,表現出頑強的生命力。揭示出“半披式”佛衣在東晉、南北朝時期的發展脈絡,有助于認識同期各階段出現的不同佛衣披著樣式之間的內在聯系。
參考文獻:
[1]楊泓,試論南北朝前期佛像服飾的主要變化口],考古,1963(6):334
[2]閻文儒,王萬青,炳靈寺石窟[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3:21
[3]李靜杰,早期金銅佛譜系研究[J],考古,1995(5):460
[4]殷光明,北涼石塔分期試論[J],敦煌研究,1997(3);89
[5]馬世長,漢式佛像袈裟瑣議[J],藝術史研究,2005(7):254
[6]費泳,佛像服飾中的“僧祗支”與“偏衫”問題[J],敦煌學輯刊,2008(1):110-121
[7]慧皎,高僧傳·玄高傳[M],北京:中華書局,1992,409-414
[8]黃文昆,十六國的石窟寺與敦煌石窟藝術[J],文物,1992(5):43-47
[9]黃文昆,麥積山的歷史與石窟[J],文物,1989(3):83-89
[10]劉宏斌,等,陜西寶雞考古隊完成三峽文物發掘任務[N],中國文物報,2002-03—22(2)
[11]高楠順次郎,小野玄妙,等,大正藏:第23冊[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1983:194
[12]高楠順次郎,小野玄妙,等,大正藏:第22冊[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1983:394
[13]費泳,佛像袈裟的披著方式與“象鼻相”問題[J],敦煌研究,2008(2):35-42
[14]宿白,洛陽地區北朝石窟的初步考察[M]//中國石窟·龍門石窟:1,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225-239
[15]劉志遠,劉廷壁,成都萬佛寺石刻藝術[M],北京:中國古典藝術出版社,1958;圖版7,13
[16]張肖馬,雷玉華,成都市商業街南朝石刻造像[J],文物,2001(10):圖11[17]杜在忠,韓崗,山東諸城佛教石造像[J],考古學報,
1994(2):231-261,
[18]楊泓,關于南北朝時青州考古的思考[J],文物,1998(2):46-53
[19]費泳,論南北朝后期佛像服飾的演變[J],敦煌研究,2002(2):4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