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經濟泡沫的破滅

蘭登·托馬斯　編譯／丘文敏

即將破產的地產商

現在是凌晨三點。在都柏林的政治人物和商業精英最喜歡流連的“多赫尼和內斯比特”酒吧里，房地產大亨肖恩·鄧恩彎下腰，從臟兮兮的地板上拾回一分錢。

也許某人會認為，鄧恩這位愛爾蘭最著名的建筑開發商在這個時候應該躺在床上。畢竟，這是工作日的夜晚，更何況在第一縷晨光出現之前他還有一個會議要開。

被歐洲嚴重的房地產蕭條打擊的愛爾蘭經濟已經崩潰。蔓延在城鎮中的流言蜚語都集中在一件事：奢華的生活方式曾經是這個國家繁榮縮影的鄧恩也許將要破產了。

然而，無論如何，省一分錢是一分錢。

鄧恩說：“我絕對絕對不會礙于自尊而不撿掉在地上的一分錢。”這一晚他喝了很多酒，然而他厚重的愛爾蘭腔掩飾了酒后含糊不清的發音。

“我從小一貧如洗，所以我很清楚金錢的價值。”他補充道，“‘凱爾特之虎死了（編者注：之前受到建筑和房地產業方面的投機活動推動，愛爾蘭享受了十多年的興旺發達時期，愛爾蘭也因此被稱為‘凱爾特之虎），如果銀行危機持續蔓延，我就會破產。我惟一擁有的就是我的妻兒——她們不會從我身邊被奪走。”

經濟衰退的愛爾蘭

我們并不知道鄧恩是否會成為當前世界金融大災難的受害者，但是他的國家無疑已經深受其害。

在愛爾蘭，一切看起來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經濟衰退提早到來，它所留下的創傷更深。房產價格跌掉一半，銀行股暴跌了90%以上。失業率正逼近10%。

愛爾蘭的經濟衰退的禍根源自20多年前。當時，一大批經濟學家、政治人物和公務員聚首在“多赫尼和內斯比特”酒吧，埋下了愛爾蘭經濟奇跡理念的種子。

廣為人知的“多赫尼和內斯比特經濟派”在觥籌交錯中產生的想法很快成為征稅減半、猛砍進口稅和吸引外資的政府方針，特別是吸引外資這項根本性變革催生了“凱爾特之虎”以及可能是歐洲最開放和最具活力的經濟。

然而，在突如其來令愛爾蘭成為世界經合組織第四大最富裕國的繁盛光輝之外，一股房地產泡沫開始形成。低利率、移民潮和銀行借貸狂歡驅使房地產業在整個經濟中的比例從5%沖上了14%，該比例居歐洲之首。

像鄧恩這種開發商不僅成為了千萬富翁，還成為了動見觀瞻的公眾人物和文化名人，與美國對沖基金和私募基金的精英分子十分相似。

愛爾蘭的決策者就像美國和英國的決策者那樣，受到了流入稅款頻創新高和經濟達到充分就業的誘惑。他們對少數人警告經濟崩跌的呼聲幾乎充耳不聞，而經濟最終在歐洲開始提高利率的去年夏天崩潰了。把六成多貸款集中在房地產上的銀行業停止放貸，同時資產價值急劇暴跌。

“我們已經再三警告政府的房地產政策是極其危險的。”都柏林經濟社會研究所是愛爾蘭最主要的政策研究中心，該中心長期主張政府通過提高稅率抑制房地產需求的經濟學家約翰·費茲·格拉爾德說，“你現在看到失業率逼近10%，我們將遭遇產出的急劇暴跌。”

他搖頭嘆息道：“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政府就是不管。”

個人折射大環境

愛爾蘭的輿論普遍認為，有兩件事已經在文化和金融上清楚地說明愛爾蘭房地產發展過快和過熱。這兩件事的核心人物都是鄧恩。

2005年7月，鄧恩以3.79億歐元買下了都柏林高檔地段球橋一塊7英畝的地，隨即宣布要拆除那塊地上的兩家豪華飯店，開發高檔的商住樓。

這宗每英畝耗資5400萬歐元的交易是歐洲耗資最多的購地交易之一。他后來的計劃是修建一座菱形外觀并類似迪拜建筑的辦公塔樓，該建筑要被開發成有著未來派風格的昂貴居所和迷人商店，都柏林人都被其囂張的一億歐元標價所震驚。

這項計劃一再延宕并因鄰近居民的反對而受阻，當地一個計劃委員會在今年1月30日對其進行審議。

第二件事發生在2004年，現年54歲的鄧恩當時為了慶祝再婚，娶了小自己20歲的前隨筆專欄作家蓋爾·基利里亞，邀請了44名朋友參加為期兩周的地中海婚禮之旅，搭乘的是歐納西斯（編者注：希臘船王）和杰奎琳·肯尼迪（編者注：前美國第一夫人）結婚時搭乘的“克里斯廷娜·歐納西斯號”游艇。

就像人們感到黑石集團創始人斯蒂芬·安·施瓦茨曼耗資300萬美元的生日宴會是純粹的炫富那樣，鄧恩的婚宴在愛爾蘭也被看作是對個人和企業昭然的炫耀。

總值10億歐元的房地產計劃和眩目俗艷的婚禮慶祝活動被當成愛爾蘭追求金錢的殷鑒，這令鄧恩火冒三丈。在他看來，這講的是某些人所謂的“愛爾蘭病”。

“嫉妒和貪欲仍存在且盛行于愛爾蘭。”鄧恩說，“這是愛爾蘭人的部分心態，也是被其他民族控制800年的后遺癥。”

在許多方面，鄧恩生活和職業生涯的沉浮是愛爾蘭經濟盛衰的一面鏡子。

在愛爾蘭經濟依然被20%的失業率和懲罰性高稅率所折磨的上個世紀80年代，鄧恩在倫敦開始了自己的房地產生涯。在上世紀90年代他回到了愛爾蘭，從事一系列的房地產交易。

他最初關注愛爾蘭政府發起的房產項目。然而，當愛爾蘭經濟開始了真正的起飛，成長起來的新富裕階層釋放出巨大的需求。銀行做好了借貸的準備，為沒有現款支付能力的需房人口提供抵押貸款。

鄧恩和其他開發商的項目擴展到都柏林的天際線，到處都是起重機和熠熠生輝的高樓大廈。

然而，泡沫的跡象隨處可見：一幢都柏林家用住宅就像比弗利山的家用住宅那樣貴(編者注：比弗利山為美國好萊塢豪宅集中的地區)；房子的價格十年內翻了兩番以上；同時期，家庭負債占GDP的比例從60%躍升至160%。

與美國銀行不同，愛爾蘭銀行不少量地發放次級貸款，它們寧愿大宗地借貸給仗著政府稅務優惠而肆意開發的房地產開發商。

鄧恩將35%的現金——大概1.25億歐元投到了球橋房地產項目上。即使在資產貶值的情況下，他還是希望這個項目能夠完成。他說：“上天賦予我背負巨額貸款的肩膀和能力。”但是有傳言說，鄧恩的財政問題已經讓他在一家精神療養院度過了一個月。

愛爾蘭政府最近宣布了一項75億美元的銀行救援計劃，其中將大部分資金注入該國最大的銀行，這是繼稍早政府承諾擔保所有銀行存款后的再次行動。

然而，分析人士不確定愛爾蘭政府會不會同意銀行業繼續支持危害他們存在的高風險、高報酬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