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的同學兼好友w去世了,他是在與單位同事聚餐時喝了太多的酒,昏睡時被自己的嘔吐物窒息而死的。雖然他是搞銷售工作的,但決不是貪杯之人,我想那晚上他的過量飲酒,與在“5·12”汶川大地震中死去的妻子有關。以往外出吃飯,他和妻子孩子總是手拉手,一路唱鬧著相互追逐著對方的影子回家,在黑夜中留下溫馨的畫面。
我記得最后與他見面,是一次同學聚會,大家在一起,進行完同學會“打牌、喝酒、唱歌”三部曲后,他開車送我回家,我們像往常一樣,先挨個把車上的女同學送回去,然后去我家,一路上說著不咸不淡的今聞往事,臨別時,竟連再見也忘了說一聲。我想,如果那天我知道此別會成為永訣,又會是怎樣一番表情呢?我們會不會四手相握,再說很久很久的話?
當然。這樣的假設只能算傷心的蠢話。但持這種想法的人卻不少。在采訪大地震遇難者家屬的那些日子,許多人都悲痛欲絕地用“早知……就”之類的語式,表達著追悔與痛苦的感覺。一個與父親賭氣的女孩,痛哭著訴說臨出家門時沒有回應爸爸的叮囑;一個在震災中失去父親的孩子。因為記不住父親生前的身體特征,最終沒有從尸堆中找出父親;一個丈夫,痛悔沒有在妻子出門時多看她一眼:一個母親,念叨著女兒進校門時。叮嚀、握手、親吻等平常得近乎熟視無睹的舉動,卻變得異常珍貴,究其根源,是因為這一切再也不可能發生。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一樁往事:某日下午,從大街上走過,遠遠看見我的一位老師坐在街邊看別人打牌,這是他退休以來最大的愛好,我看見陽光在他頭上鍍出一道明亮的暈光,畫面親切溫暖得令人不忍打擾。我當時也正逢有事,于是沒像平日那樣和他打個招呼,總想著來日方長,也不缺這一聲問候,不料幾天后,再經過時,看到的已是老師的一紙訃告——我再也沒機會和他打招呼了。
這個沒有打出去的招呼,已成為我一輩子說之就會嘆息的遺憾。
相比而言。我那八十歲的外婆更懂得逝去難追的道理。雖然很怕死,但她仍將與兒孫們的每一次見面,當成可能的永訣,她名下的幾十個兒子女兒媳婦女婿孫子孫女看望她后,都會聽到她無休不舍的叮嚀,直至對方已出門下樓。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好好工作……不要抽煙……開車小心……認真讀書……少喝酒……在她去世之前,多數聽者都覺得她挺嘮叨。
編輯 胡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