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腳鸚鵡

林梓雅

主人套在我腳上的鐵鏈失去了它的功能，我終于自由了，我終于可以擁抱藍天，回到自己的大家庭里。

為了自由，我付出了一只腳的代價。從此，我就是一只獨腳的鸚鵡。雖然我是只獨腳鸚鵡，此時的我卻像一只雄鷹，伸展著翅膀，在藍天里翱翔：飛過湍急的河流，掠過雄偉的山峰，穿過萬丈的峽谷，終于來到了一片廣闊無際的森林——那里是我真正的家。

我找呀找，終于找到了我以前的朋友們，心中欣喜若狂。

我降落在他們面前。著地時差一點摔倒了，但激動的心情讓我暫時忘記了這小小的不方便——獨腳。

瞬間，我似乎感覺到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他們，時間和空間仿佛永遠就凝固在這一瞬間。我開始想象他們激動地撲過來和我擁抱，還有大家眼中的淚花。

然而，現實與想象是風馬牛不相及的，現實總是殘酷，而想象總是美好，就像鋼針和泡沫。他們開始竊竊私語，用各種各樣怪異的眼光看著我腳上那空蕩蕩的地方：有驚訝、有厭惡、有同情、有害怕、有不屑、有譏笑，有更多的是無所謂。

這一切似乎皆因我是獨腳的。如果我是完好無缺地回來，他們又是否會和我想象的一樣？總不會說他們集體失憶吧？他們可是我多年的玩伴。

我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冷冷的，就連我也覺得冷到骨子里。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來到一棵大樹底下，抬頭一看，好高啊！真想飛上樹頂，和它一起感受陽光，也許這樣會暖些。我低頭看看羽毛下孤零零的一只腳，自嘲道：算了吧，飛這么高，萬一站不穩，會摔死你的。

忽然，同伴們剛才那種種怪異的眼神清晰浮現在眼前。它愈發清晰，我愈發的悲傷和自卑。我開始幻想他們對我的種種冷嘲熱諷。最終我想到了死。這個念頭就像一只突然跳出來的猴子，剛開始就把我嚇了一跳。

正當我下定決心了結我的生命時，突然一只大手把我抓起。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個捕鳥人。我感覺到我的心從來未有過如此平靜。

捕鳥人把我看了一遍，發現我是獨腳后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罵道：“沒用的家伙！”說完，走遠了。

我躺在地上，聽見從遠處傳來同伴們的慘叫。有點幸災樂禍。但捕鳥人剛才的咒罵像蜘蛛絲一樣纏著我，我的心又一次跌入谷底。

我掙扎著起來，用力地撞在樹干上。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我聞到了身上鮮血的味道。我就像一只吸血鬼，對血的腥味無比享受。我瞇著眼看樹干上、地上的血跡，仿佛在看一朵朵鮮紅的玫瑰。

我不知自己怎樣來到河邊，但我知道一路上都能找到我的羽毛，看我身上稀疏的羽毛就知道。

我看著河中的倒影——那個傷痕累累的我，心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著，我是不是做錯了呢？

這時，一條聞到血腥的蛇向我匍匐前進。我斜睨了它一眼，沒作任何舉動，打算任由天命。這次該會和我預料一樣了吧。

突然，天空中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鷹鳴，那只鷹在上空不斷盤旋。蛇一看鷹來了，馬上逃得無影無蹤。我恥笑它懦弱，閉上雙眼，等待死神的來臨。

“喂，小子！死都不怕，還怕什么？”忽然一把粗嘎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我睜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同類，但他有一身比麻雀還難看的羽毛。他是誰？為什么在這里？剛才那只鷹呢？

原來，他竟然是我的同類，竟然就是剛才的那只“鷹”！他只是張開全身的羽毛讓自己的體形變得碩大無比起來，在逆光下看，就像一只鷹。再加上仿真度極高的鷹鳴，更完美。他說，他以前因為這身灰不溜秋的羽毛，而被族人割去舌頭——他的族人羽毛不但光鮮艷麗，還都是學舌高手——并把他趕出同族。后來，經過他不懈的努力，他不但能學舌，而且學得一模一樣。

“小子！過好自己這一關！”言畢，他以戰勝者的姿勢掠地而起，像一顆子彈般射向云霄。

過后，我悶悶不樂好一段日子，終于在第２１天晨光沖破地平線的那一刻，我想通了。我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看著一縷一縷的陽光突圍而出。

生命好比日出，無盡的黑暗之后是萬縷耀眼的陽光。黑夜與白天只是一線之隔，只在乎太陽是否有足夠的能量沖破這條線。

我再次伸展翅膀，以獨腳鸚鵡的姿勢像雄鷹一樣飛翔。

陽光下，我的羽毛正在閃閃生輝……

[編者語]

很喜歡讀這篇文章，讀完之后有一種驚奇，有一種暢快的感受。驚奇的是在“獨腳鸚鵡”的身上，我們似乎都能讀到自己的影子，也曾受傷，也曾失意，也曾彷徨，有不被人承認和接受的深深孤獨，有無法言說的無邊悲哀，有毀滅自我的沖動和沉淪。慶幸的是，小作者最終讓“獨腳鸚鵡”走出了生命的困境，以“獨腳鸚鵡”的姿勢自由翱翔，結局讓人歡欣鼓舞。這真是一個神奇的故事，寓哲思于童話中，切入角度巧妙，想象奇特，讀這樣的文字，能讓你我這般的平凡人，接受一份讓人心動的情感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