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肩可以承載的重量

文葉飛　等

2009年2月7日，記者前往德江縣泉口鄉(xiāng)子弟壩民辦小學采訪。沿山進發(fā)，穿過幾片林子，申志的家和他的學校就在眼前。這是鄉(xiāng)村里常見的房子。

就在這一幢普通的房子和峻峭綿亙的山巒間，申志和妻子楊福珍以他們的堅毅和執(zhí)著抒寫了十載辦學太多的艱辛和感動。

這一天，山寨還飄著濃濃的年味，該校已開始報名。孩子們陸續(xù)來到學校，與校長申志打起了乒乓球。孩子們活潑可愛的身影和笑臉，讓申志十分愜意：“開學了，我心里踏實了許多，也圓了愛妻的遺愿……”

這是一所非常普通的山村小學，僅有磚混結(jié)構(gòu)簡易教學樓一棟，教室4間，辦公室1間，教師宿舍1間。至今，這所由一對普通的返鄉(xiāng)農(nóng)民工申志、楊福珍夫婦癡心不改，歷時十載創(chuàng)辦的一所留守兒童學校已經(jīng)畢業(yè)了500多名學生。附近3個村的900多名適齡兒童由此結(jié)束了上不起學的歷史。

從17人到274人

1997年10月，申志和未婚妻楊福珍返鄉(xiāng)舉行婚禮。一天，申志看到村里的孩子翻山越嶺走很遠的山路去上學。有的留守兒童因沒人管教，整天在田間地頭跑，令人心酸。

時任村主任田仁文以央求的語氣對申志說：“要不，干脆你回家來辦個學校吧！”老人的話雖簡單，卻讓申志感受到了山民們對教育的期盼。

“我一個打工仔哪能辦學呢？既沒資金，又沒校舍……”

但辦學的念頭卻悄悄留在他的腦子里。辦完婚事，申志和妻子又踏上打工路。

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可是申志時常處于焦慮之中，時常想著村里沒有讀書的孩子。

一天晚上，申志對妻子說：“我們家鄉(xiāng)出來打工的人很多，那些父母長年在外打工的孩子沒有人管很可憐，我想為家鄉(xiāng)的孩子們辦一所學校，你覺得如何？”沒想到，楊福珍十分贊同。

申志的父親申茂光一輩子在鄉(xiāng)間教書。當時，其剛退休，對辦學很有經(jīng)驗，聽說兒子打算回鄉(xiāng)辦學的想法后，非常支持。

1998年9月，申志匯回第一筆錢2.5萬元，由父親在家租了兩間民房，辦起4個班。第一學期該校的17名學生在全鄉(xiāng)統(tǒng)考名列前茅，這讓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回到家鄉(xiāng)，與全家人協(xié)商，將家里僅有的半畝責任田拿來建教學樓，傾其多年打工所積攢下的7萬多元和從信用社貸的7000元用于興建學校。

2000年9月，申志一家經(jīng)過千辛萬苦創(chuàng)辦起來的泉口鄉(xiāng)子弟壩私立小學正式開學。

從此，這所“夫妻小學”便成了當?shù)胤綀A百里村民眼里的獨特風景。山上山下，人們常看到申志夫妻倆忙碌的身影：小河漲水了，夫妻倆站在河中，將小學生一個個抱著傳遞到對岸；中午放學后，丈夫忙著備課改作業(yè)，妻子則在灶臺前忙碌著為學生熱菜熱飯；家訪路上，夫妻倆交流著做學生思想工作的點滴體會……

申志的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每個學期孩子的學費，基本都是學生家長和申志面談確定。他知道學生都來自貧困的家庭。他的原則是“不能讓孩子失學，只要學校能支撐下去就行。”

賢惠善良的楊福珍一直無私地支持丈夫辦學。哪個學生的衣服破了，她看見后就幫忙縫補；哪個學生穿著單薄，她就送去幾件衣服；有時因下雨回家不便，她就把孩子請到家里吃飯……

泉口鄉(xiāng)子弟壩學校名聲漸漸地遠揚。學校從當初的17名學生發(fā)展到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274名學生，教師由原來的3名增加到7名。學校還開設(shè)了當時農(nóng)村中心完小都未開的英語課程。

在縣教育局提供給記者的一份材料里這樣寫到：子弟壩私立學校辦學期間，收費比公辦小學低。學校開辦后，為學校周邊900多戶適齡兒童就近入學提供了方便。學校在教育部門的統(tǒng)一管理下，嚴格按教學大綱和教學計劃開課，為泉口鄉(xiāng)基礎(chǔ)教育做出了貢獻，特別是在掃除青壯年文盲和農(nóng)民文化技術(shù)培訓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從2000年至2007年間，先后有80多名留守兒童從泉口鄉(xiāng)子弟壩學校畢業(yè)考上了德江縣民族中學、二中等重點中學。

正因為如此，申志被評為德江縣先進教育工作者。他還被團省委授予“春暉使者”的稱號。

舉債為妻治病，就是不賣學校

2004起，國家實行“兩免一補”政策，民辦學校不享受減免。如此一來，本來收費就比公辦學校還低的子弟壩小學由于不能享受國家的優(yōu)惠政策，學校連基本的辦公費都支付不起，舉步維艱。

迫于經(jīng)濟壓力，他一次次想離開這里，可又一次次打消了念頭……

2006年9月，新學期開始了，可學校無一分錢的運轉(zhuǎn)資金。學校被迫關(guān)閉，200多名學生分流到4公里之外的周邊學校讀書。

“打工救學校。”妻子楊福珍的話再次提醒申志。于是，兩人把學校交給父親管理，夫妻倆帶著兩個女兒，背上行李再次南下。

天有不測風云。2007年10月，楊福珍突然感到腰腹疼痛，經(jīng)東莞市人民醫(yī)院檢查，確診為尿毒癥。

巨額的醫(yī)療費讓申志一家陷入了困境。妻子住進了醫(yī)院，可每周兩次、每次500元的透析費更讓申志心力交瘁。更別說籌集幾十萬元去換腎了。為了給妻子治病，申志把僅夠容身的住房賣了，連炊具都賣了。現(xiàn)在他與兩個女兒只好住在學校里。

當?shù)赜腥寺犝f申志急需用錢后，想購買他的學校。“這是我和妻子的心血啊，我寧可把家賣了，也不能賣學校。”申志堅決婉拒了。

楊福珍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臨終前，她要求申志：“喪事要簡單點，要讓我們的‘夫妻小學恢復生機……”聽著妻子的愿望，申志緊緊抱住妻子，淚水簌簌往下流

看著痛楚的妻子，看著孩子們一雙雙期盼的眼睛，申志這個學生眼里鐵打的漢子忍淚重拾辦學信念。

恢復辦學夢成真

“既然當時學校都停辦了，為什么不把學校賣了給妻子治病。”

申志告訴記者，其妻要求無論如何學校一定要留著，這是山里娃的希望。只要能讓學校辦下去，哪怕是交給國家都行。

經(jīng)申請，縣里同意子弟壩小學恢復辦學。縣教育局與團縣委協(xié)商，由團縣委派了3位志愿者去子弟壩小學支教，解決子弟壩小學的師資問題，申志還外聘2名中專生前來執(zhí)教。縣教育局還將子弟壩小學納入民辦公助管理范疇，該校學生享受國家“兩免一補”政策優(yōu)惠，并按每個學生110元的管理經(jīng)費撥到學校。申志自籌7萬元，學校于2008年9月1日開學。停課一年半的子弟壩小學重新復課，村里151名孩子得以就近入學。

申志夫妻倆扎根山區(qū)教書育人的精神和平凡普通的辦學事跡漸漸傳到了山外。寂靜的村子熱鬧起來，也迎來了一批批特殊的客人。

通過媒體“牽線搭橋”，他們的興教行動引起了廣州立白集團的關(guān)注。該集團向?qū)W校151名學生各捐贈書包、立白牙膏、立白香皂和洗衣粉，捐贈300冊圖書、200本筆記本和5套羽毛球拍、乒乓球拍、籃球和足球等。同時，捐贈4萬元現(xiàn)金作為學校維修費用。

想起學校近80名學生來自3公里之外，大都是七八歲，因離家太遠，孩子們都是早餐后到校上課，中午一般都不回家吃飯，靠吃“康師傅”等零食，實在太可憐。眼下，申志最大的愿望是能在學校修建學生食堂，解決離校太遠的學生的午飯問題。

申志依舊像過去那樣工作。讓申志欣慰的是：他的夢想正在一個又一個的實現(xiàn)。

看到學校慢慢變了模樣，申志從心底里樂開了花。每當看到孩子們來了上學，申志就會露出難得的笑容。師生一起游樂，簡陋的校園里又充滿了歡樂的歌聲、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談起學生，談起10年來走過的坎坎坷坷，申志流下了淚水：“讓農(nóng)村娃都能讀書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