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蔥蘢

陳光敏

5月19日

我家和村里許多人家一樣，住在一段殘存的百年古堤上。不同的是前后都是碧水汪汪的堰塘，窄得很，行人往來擦墻而過。從我懂事起，每年冬春閑暇時，恰好塘枯水淺，在父親帶領下，全家上陣，為修筑一方場圃不辭辛勞地擔土挑泥，為房前屋后增添寬度，俗稱“填臺子”。經過多年努力，宅地才像模像樣，有地方堆柴禾曬谷物了，有地方長樹竹種蔬菜了，有大路供人走供車行了。我們的勞作被人順手拈來開導后生：你看，興家有如燕銜泥啊！

因為擔來的是雜土，是塘泥，自是肥沃，種啥啥壯，一概呼啦啦朝上竄。父親栽種的楊柳樹，移植的桂竹水竹，很快成材后派作用場，邊角廢料也進了灶膛。土地承包后，農村富起來，造房也學城市樣，時興鋼筋水泥預制板，煮飯用起了蜂窩煤液化氣電飯煲，塑料和鋁制

品走俏市場，竹木的用處減弱了。加之農戶響應號召，發展庭院經濟，對不起，在父親的嘮叨和怨恨的目光中，我們兄弟仨把那些遮陰擋光又是害蟲溫床的竹木推倒了一大半。代之以果木等經濟作物。先是家在桔鄉的表弟遠道送來幾十棵柑桔樹苗，指導我們栽種存活；繼而我們分頭找朋友弄來梨子樹苗，枇杷樹苗，又選花椒樹柚子樹等入列，躋身庭院之中。接著，請瓦匠將建新房時剩下的方磚砌了一人多高的圍墻，似為氣派的樓宇鑲了一條紅邊。

幾年光景，樹高了，花開了，果大了。我們吃上了自產的水果，除送人和變賣以外，還留存少許招待拜年的客人。母親做事是把好手，挺細致的，她總是不慌不忙地物色挑選，夠數后便搬來大篾筐，底部墊上薄膜，然后撒一層谷殼放一層水果，裝滿后就用厚衣褥捂住保溫，這樣收拾，筐中水果可經冬不爛。我們買來許多關于果木栽培的書，邊鉆研邊實踐，剪枝啦，抹芽啦。經過精心侍弄的果樹，蓬勃旺盛，蔥翠欲滴。陽春的嫩綠引來蜂飛蝶舞，仲夏的深綠招來蜻蜓常駐，深秋的蒼綠搖閃著陽光，冬日的淺綠點綴著生機。如果說她們是庭院之綠的佼佼者，那么，接著大門兩側十多米高的塔松，可算綠中之王了。誘人的綠色映襯著高大的樓宇，乍看就像鋪上了一片翠綠的地毯。置身其間，你會覺得生活是綠色的哩！細打量，梨樹枝葉紛披，柑桔樹蓬松如球，枇杷樹華蓋似傘，花椒樹旁逸斜出。別具情態，各各不一。它們仿佛人兒一般，有的粗手大腳，有的細眉細眼，或豪壯，或纖弱。最有味的要數如夢似幻的春夜了。那時，就著濕潤的月色，你佇立陽臺上，或臺階前，一股脈脈的幽香直撲面頰，“喲，好香呀！”你會感到腦際空明，心胸舒展。索性走開去，回望居所，樓房、燈光、月亮、星星投進塘堰的一泓春水中，清風襲來，波紋如皺，群魚喁喁，伴隨遠近人家傳來電視機的聲響，你會感覺到家居生活的無限樂趣，你會為擁有一個優美的生存環境而欣幸……

遺憾的是，我不能經常在家固守，無福過多地分享這綠影秀色。我在離家三十里許的一所市區中學任教，無法將這份生活的饋贈帶到身邊，故而我無端地忌妒起我的親屬鄰人們了。好在單位分房時，我選擇了一樓，好在陽臺與下水道之間，有卷簾大一片空地。我利用這塊寶地，砌石為欄，和妻兒動手栽培了部分可供觀賞的花草植物，諸如蘭草、菊花、萬年青、芭蕉、仙人掌等，以此彌補心靈的缺憾。我酷愛其中的君子蘭和仙人掌。因為前者象征一種人格，后者頗有實用價值。母親幾次染疾，不就是靠搗碎仙人掌敷治而愈的么？

我備了一把噴壺，經常為這些可愛而謙卑的小精靈們澆水，間或也施肥，育花就像育人一樣，要耐心、細致，盡心盡力，情致殷殷。

那年，本地為紀念撤縣建市十周年，曾特地舉辦過一次花展。我選送的盆花還奪了獎呢！凝視獎牌，我時常想———

個人的庭院畢竟狹小，家外的天地方謂廣闊。只是要讓它們美起來，同樣需要包括我在內的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共同努力，付出勞動、汗水和愛心。美好的勞動創造美好的生活，生活需要綠色、詩意、情趣和芳馨……

湖北省松滋市第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