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工原名沈慶鴻,字叔逵,1870年2月14日生于上海,1896年考入南洋公學師范院,是中國近代著名的音樂家、教育家。他創建的“學堂樂歌”開了我國近現代學校音樂教育的先河,被李叔同稱為“吾國樂界開幕第一人”。“學堂樂歌”作為中國現代音樂教育的開端,為中國音樂普及教育提供了一個難得的范例。自1903年由日本歸來后,沈心工在交大附中及附小(當時稱南洋公學附屬小學及中學)執教近三十年,嘔心瀝血、廢寢忘食,將學堂樂歌深深植入人心。南洋童子軍由此成為第一批接受沈心工音樂教育的中國兒童,也成為了在中國現代音樂教育培養下全方位、高素質的祖國棟梁。
一、南洋童子軍之創立
南洋公學是由盛宣懷1896年在上海創辦的。他是清末洋務派的核心人物之一,開辦過許多洋務企業,如中國第一家現代出版機構——商務印書館及中國第一個電報局——天津電報局。由于急需培養一批懂得西方科技的人材處理洋務,他上奏朝廷開辦了北洋大學(今天津大學)與南洋公學(交通大學)。而為解決大學生源問題,學校又必須建立配套的中小學,交通大學附屬中學及小學就在這種情況下建立了起來。
附中與附小的建立,其目的是為南洋公學提供優秀生源。這點我們從南洋附小的課程安排上就可以得知,當時學生必修的課程有修身、國文、算術、歷史、地理、理科、圖畫、體操拳術、英語等九科。其中體操科的訓練口令采用英語講授,一些教材使用英文版本,由此可見當時學校領導對于西學的重視程度。1903年沈心工日本歸來后,又增加了唱歌一科。①
世界上最初的童子軍(Boy Scout)是英國爵士貝登堡先生于上世紀初創立的。貝登堡鑒于當時青年道德墮落,體格衰弱,故召集了20名兒童,到英國白浪島舉行露營,試圖改變這種現象,這就是世界上第一支童子軍。從此童子軍成為一個國際范圍的青少年組織,其目的是通過野外實踐活動,在身體、精神和智力上培訓青少年。1912年,中國出現了第一支童子軍。1915年,當時的南洋公學(交大)附中及附小相繼成立童子軍,即上海童子軍第九及第十團。②
二、南洋童子軍之訓練
1915年1月,南洋公學附中附小成立童子軍,中學童子軍被編為上海中國童子軍總會第九團,小學童子軍為第十團。那時的學校設置,大多施行軍事化管理模式。因為對童子軍模式的積極提倡,時任校長的沈心工也常常身著童子軍服,與學生一起活動,并曾帶領一些優秀童子軍,在暑假中去日本旅行,增長見聞。③
當時領導童子軍活動的是體育教師沈維幀(字同一),后來擔任過上海童子軍總司令及附小的校長。他曾帶領兩名南洋童子軍去丹麥參加世界童子軍大會,為中國童子軍取得了榮譽。他任校長期間又把體育課改為童子軍課,學生入校,必須成為童子軍。在童子軍課上,除訓練隊列體操外,還教一些如打結、救護、旗語、方位、烹飪、縫紉、架橋、露營等等軍事性知識。上海“一·二八”事變時,上海童子軍還與當時蔡廷鍇的十九路軍一同抗擊過日本侵略者,在當時留下了一段佳話。④
學校里的生活規定得很呆板,洗澡理發都排有日程,輪流進行。學生不允許帶財物入校,需要什么東西向老師說明,批準后由學校代辦,所需費用在預交的用品費中扣算。寄信不許封口,要老師檢查后代封代寄。后來交大校友張光斗回憶:“當時附小規定須按時起床、早操、上課、睡覺,不許出校門,帶的錢必須交給學監代管。記得我有一個銅板,交給學監,他也認真收下。”
童子軍的訓練,首先由團長教授各隊隊長,然后由他們分別去教授隊員。定每星期二、四晚七時至十時為訓練時間,星期二晚教授團中紀要及各種課目。每星期四晚練習體操及為星期六野戰進行準備工作。童子軍團的野戰活動主要是鍛煉隊員的智力,比如是否機警,覺察力是否靈敏等。同時還鍛煉隊員的體力,如跋山涉水、窺探敵情、左右進退等身體的協調與敏捷等。⑤
三、南洋童子軍之“軍紀”
1903年3月,沈心工回到上海,在南洋公學附屬小學任教,擔任音樂、體操等課的教員,從此全權負責童子軍音樂素質教育工作。也就在那時,他開始編寫大量樂歌,并矢志以樂歌教學為中心,直到1927年退休。對此,校友趙憲初在他的回憶文章《南洋公學和南洋模范中學》中談到“沈心工在小學開辦之時就來校。沈擔任主事一直到1927年,對這個學校花了很大的心血,做出了出色的成績。”⑥
沈心工執教附小時教學相當嚴苛,并因其小學教育成就卓越而成為上海當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交大著名校友鄒韜奮曾在南洋附小讀過書,他曾寫過一篇回憶文章叫《二十年來的經歷》,開頭第一節就提到他在南洋附小學習時的情況,文中特別提到了沈心工和另外一位老師沈詠癯為學校發展做出的努力。
另一位交大校友周浩泉于1979年寫的文章《回憶南洋公學十二年》更是將沈心工當時執教之嚴厲描寫得惟妙惟肖,文中記載,“老師教書極嚴,大家靜聽不敢多問,如老師認為無故多問者,即作不敬師長論,輕則斥責,重則記過。最嚴的老師要算沈叔逵(名慶鴻,即沈心工),他除教唱歌外,還擔任每級的修身課。這兩門雖不是主要功課,但因他是教務主任,各人的品行分數及升級留級都由他最后決定,故大家不但對修身課要強記強背,就是對唱歌一課也不敢不重視。更因他目光炯炯,非常尖銳,故上課時大家都不敢正視,背地里有的叫他‘閻羅王。他對于頑皮不聽教訓的學生,常個別傳進辦公室,按情節輕重,分別采取訓斥、立壁角及打手心等處罰方法,因此即使十分倔強的學生見他也極為害怕。”⑦
在1922年的《壬戌叢刊》上,杜定友曾發表過幾篇關于南洋童子軍的文章,其中著重描寫了童子軍的日常管理模式。值得注意的是,文章中提到在校園內面帶微笑是校方特意強調的一個內容。文章中提到:“笑能增康健。靜默緘口,必增愁思,致妨身體。故一日不笑者,病即隨之矣。至于唱歌及各種行樂,皆與笑有同等之功用。童子軍既能嘗苦行艱,則其行樂,亦當所于他人。無論處于何種境地,何種苦況,亦當開懷行樂,則為事易成矣。”可見微笑與沈心工所教授的唱歌科已經成為了童子軍排解壓力,抒發訓練苦悶的重要工具。⑧
沈心工對小學的“教育惟嚴政策”是有思想基礎的。他不但采用了日本小學教育制度,并結合了當時已經廢止的中國私塾教法。他的教育方法也得到了許多老師的配合,其中如教算術的吳叔厘及教物理的顧樹森等,均不同程度地遵循了這個方法,體操老師沈同一尤其信奉。抗戰時,沈同一接辦南洋模范中小學以后,仍一貫奉行這個“教育惟嚴政策”,一直到解放為止。可以說,這個中學的成績之所以能被后人奉為模范,與沈心工的教育方法是離不開的。
但除了對學生嚴厲之外,沈心工還是很愛護學生的。走進南洋附小主事辦公室,墻上的一副沈心工手書的對聯赫然入目:
唯天生才皆有用
他人愛子亦如余
正如對聯中所說,他要求自己和教師們要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學生,相信每一個學生都能夠成材,這也體現了他的教育思想。此外,他還經常利用課余時間帶領學生出外交流、采風、郊游,一路上歡歌笑語,十分熱鬧。
四、南洋童子軍的活動
沈心工不僅是一位小學教育界的先進人物,在南洋公學的各種活動中表現也是異常活躍。在擔任附小校長和教授樂歌之外,沈心工還歷任南洋公學同學會理事、會長,校慶三十周年紀念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并積極參與學校的各種活動中,比如籌建體育館、學生會集室、養病室,為建學校圖書館積極募捐等等。
沈心工旅日期間日本正是軍國主義思想開始蔓延之時,日本中小學教育中充斥著對外擴張的思想,行軍操成為當時必學的課程,因此當時日本學校內此類音樂作品非常豐富。沈心工耳濡目染之下,受到了很大影響。1902年,他借創辦音樂講習會的機會,請日本音樂教育家鈴木米次郎講授樂歌,并創作了《體操》歌。這首作品后來改名為《男兒第一志氣高》(即《體操-兵操》),不僅是沈心工的處女作,也是最早的一首學堂歌曲。其曲調是以日本兒童歌曲《手戲》為藍本改編的。
在校慶三十周年紀念會上,童子軍操步伐整齊,觀者齊聲贊嘆。學生百余人皆活潑精神、做事敏捷機靈,校慶之日他們熱情參與,自覺布置各種反映學習成績以及書法繪畫手工等展品,五光十色,豐富多彩,童趣盎然。⑨
1925年10月11日,南洋附小舉行童子軍成立十周年紀念典禮,全天均為童子軍操練表演,凌鴻勛(交大校長)、沈心工、李頌唐(上海童子軍會會長)等以及各界來賓學生家長兩千余人蒞臨學校參觀。10月29日,南洋附小童子軍參加全滬童子軍聯合大露宿共四天,經比賽結果統計,在所進行的三大項、15個小項的競賽中,南洋附小童子軍獲得13項甲等,在參賽的11隊中,名列前茅。⑩
募捐活動是南洋附小童子軍活動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從童子軍創建后,校方就積極鼓勵童子軍向社會募捐支援政府,如“一·二八”事變中,童子軍就曾進行募捐活動,并將捐款用于傷亡人員治療、撫恤。1935年,當時全國水災嚴重,上海童子軍總會決定舉行全市童子軍總動員進行募捐。最終,此次募捐共募得三萬五千八百十四余元,為歷屆童軍募捐總動員最高記錄,其數已超過歷屆童軍募捐成績兩倍。為此《大公報》以《不辭勞苦為災民請命》為題,特地撰文歌頌了上海童子軍的光輝事跡。南洋附小童子軍在此次募捐中表現積極,國民政府特地制作了錦旗一面以資鼓勵,并對募捐中的佼佼者發放了獎品。對于南洋附小童子軍的優異表現,宋慶齡還親自前往慰問,并合影留念。{11}
除了募捐,義演也是南洋童子軍的一大特色。在沈心工任職附小校長期間,他多次組織童子軍排練話劇。1917年,上海學生聯合會舉行游藝大會,為八省旱災急賑籌款,各校均有節目參演,本校學生擔任軍樂及科學游戲。附小的童子軍表演了沈心工的著名短劇《雪玫瑰》,最后在觀眾的熱烈要求下連演三場,受到了社會各界的贊許。{12}
“五四”運動期間,沈心工先生還創作了話劇《忠勇之童子》,支援了“五四”運動。在附小20周年紀念會上,童子軍演劇四場,內容中西結合、雅俗共賞、發人深省,表演者演技精湛,在觀眾間引起了極大反響。后來每逢節日,只要條件允許,沈心工就會組織學生進行演劇比賽,充分發揮他們的創意及熱情。{13}
五、人才輩出的南洋童子軍
德智體美的全面培養,使南洋童子軍中人才輩出。他們中的很多人在日后都以在童子軍時期所學為人生準則,嚴于律己,一絲不茍。他們為中國的民族獨立、富強、崛起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乃至生命。如在五卅運動中犧牲的陳虞欽,他在1924年由附小畢業升入附中,在校期間曾任學校童子軍總隊長,還當過樂隊號手,犧牲時年僅15歲。
另外,還有很多童子軍的畢業生,將他們所學帶到了日后的工作以及生活中,如著名的政論家、出版家鄒韜奮。童子軍時期的艱苦經歷和系統培養使他擁有了堅強的意志及高超的素質。鄒韜奮一生致力于社會進步,將一切精力奉獻給了中國民主發展。周恩來曾對他有過這樣的評價:“鄒韜奮同志經歷的道路是中國知識分子走向進步、走向革命的道路。”
還有現在仍然在世的水利水電工程專家、工程教育家張光斗先生,密云水庫、丹江口水利樞紐、葛洲壩工程等建設中都凝聚著他的智慧和創新。他任教期間嚴于律己,教書育人,注重理論聯系實際,為國家培養了大批水利、水電建設科技人才。這一切都離不開童子軍教育的啟蒙。
此外,還有數學家吳文俊之父吳福同,他是著名的國學大師;我國第一位圖書館學家杜定友;現代著名法學家、政治學家、外交家徐謨。他們無一不是中國社會的棟梁之才,然而他們取得的成就卻都離不開在南洋童子軍時代打下的良好基礎。
自1915年南洋童子軍創立,至1927年沈心工離開交大的數十年間,沈心工的“學堂樂歌”以及他的關愛培養,一直留存于每一個童子軍畢業生心中。張光斗回憶他在交大附小上學的幾年,“思想上增強了愛國主義,言行上誠實正直,有道德,對人和藹;在學習上認真細心,一絲不茍,努力用功;在生活上艱苦奮斗,勤儉節約。”研究考證沈心工與南洋童子軍的深厚淵源,不僅是對交大百年歷史的尊重,更有助于當今青年學子思古懷今,重新學習南洋時期交大前輩那種一絲不茍的治學精神。南洋童子軍所提倡的這種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教育模式,不僅在當時具有極強的前瞻性,而且對于今天我們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發展也具有極大的指導作用。
①《上海交通大學記事1896—2005》(上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33頁
②{13}《交通大學上海學校附屬高等小學二十周年紀念冊》,1921年
③⑤杜定友《本校童子軍》,《南洋學報》第四卷第一號,1921年1月出版
④《上海交通大學記事1896—2005》(上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148頁
⑥交通大學校史資料選編(第一卷),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27頁
⑦周浩泉《回憶南洋公學十二年》,《交通大學校史資料選編》第一卷,1985年5月第一版
⑧杜定友《體育——童子軍衛生業談》,《壬戌叢刊》,1922年,交通部上海工業專門學校二十周年紀念日發行
⑨《上海交通大學記事1896—2005》(上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94頁
{10}《上海交通大學記事1896—2005》(上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161頁
{11}《大公報》民國24年12月8日
{12}《上海交通大學記事1896—2005》(上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111頁
谷玉梅 西安交通大學人文學院藝術系副教授
(責任編輯 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