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成
晨霧還未散去,日頭剛竄出山尖。東街口的柴三機就停止了轟鳴,鄉下漢們光著油亮的脊背,一籮一筐卸下鄉村的特產,整齊地擺在攤位上。南街尾的公共汽車剛停住,車廂里擠得透不過氣的男女老少就爭先恐后地急下著車,傳遞著他們的小孩、麻包和編織袋。西街坪里的一批鄰村的農家女子挑著吱吱呀呀的擔子,那白嫩的豆芽,綠油油的芥菜,不住地滴著水珠兒。
照例的二七墟日,照例的五日一墟。漸漸地,人群密密匝匝,古鎮的墟市旺起來了。街邊布滿了參差不齊的各式各樣篷子。蘇地的錐栗,鳳頭的楊梅干、護田的柑橘、西表的筍干、建陽的蓮子、浦城的黑米、松溪的蔬菜,以及各地小商販賣的山東的蘋果、河北的鴨梨、莆田的鞋子、晉江的服裝、上海的針紡等等……南來北往的物產,真是應有盡有。
最喜歡趕墟的是鄉下妹子和小伙們,三五成群的鄉下妹子最常去的自然是服裝攤位和精品屋,她們和鎮上的姑娘一樣的白凈、一樣的時尚,只是說起話來,鄉音極濃。而鎮上的姑娘卻總愛往農貿市場里鉆,專要那些鄉下人不屑一顧的草莓、山棗、彌猴桃、地瓜干和雞爪子。小伙們的趕墟自然就沒什么要緊的事,無非是去街上逛逛,看看時尚的姑娘,見見兒時的伙伴,去發廊洗個發,買件新衣服穿穿。再有時間,就去網吧看看新聞,打打游戲,或是去街邊的錄像室里看場武打錄像片。
最匆忙的當數趕墟的中年漢子,在農貿市場里蹲了半天,剛賣完了兩筐花生和一簍的雞蛋,就匆匆趕往小商品市場,為兒子買一雙換季的鞋子,替老母剪幾尺做衣服的布料。家電專柜,一排排各式各樣的電視機正同時播放著幾個不同頻道的節目,路過的漢子停下腳步,細細地看清掛在電視機下邊的小牌子,心中暗自盤算:秋后那片柿子摘了,就可抱臺彩電回家,免得兒子吃飯后總往別人家跑。站著站著,便覺得饑腸轆轆,漢子這才發現已經是下午一點,還沒有吃中飯哩,又匆匆地去找點吃的。那些用茶色玻璃裝飾的酒樓,鄉下人是不敢光顧的,猛然想起古街的小吃店,那兒是最便宜的,便三步并做兩步趕往,點了三碗東平扁肉,要了五個東平肉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最悠閑的當屬老漢趕墟,約個伴兒,近的徒步,遠的坐車,晴天一頂草帽,雨天一把長柄傘,滿鎮悠轉。在打鐵店,問問柴刀和鋤頭的價錢,總說價格太高,惹得打鐵匠夫妻一臉的不高興。在彈棉店,打棉的和徒弟只顧彈棉,那彈棉聲甚是悅耳,幾對談婚論嫁的小伙和姑娘正和老板娘討還彈棉被的價錢,老漢心里嘀咕:還是這里的彈棉好。在賣豬市場,買主把小豬崽的耳朵提起看時,那尖銳的嘶叫聲,使人聽了以至于牙齒也發酸。在耕牛市場,議論牯牛的腳長腳短,遭人白眼。在肉菜市場,不識反季節瓜豆,又被人嘲笑。轉來轉去,終覺無味,還是回到老地方——西街阿貴的小食攤,一碗紅燒的豬頭肉,一盤蒜蔥炒的東平胰子,一碗油炸的花生米,加上半碗散裝的東平高粱,兩人一邊嘖嘖喝酒,一邊談論田里的收成、市場的米價及古鎮的陳年舊事。
不知什么時候,墟市的人漸漸少了。再晚就要關鋪收攤散墟,剩下的,是鎮上的人,街上便顯得冷清。
再過五日,古鎮又復市如潮。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