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亮
樓不高,三檐三層,純木結構,飛檐斗拱,翹首飾以祥云異草、騰龍舞鳳,琉璃黃瓦覆頂,楠木大柱支身,其名隨城,稱岳陽。
站在洞庭湖畔,仰望這千古名樓,看慣了高樓大廈的眼里,三層的建筑終究是有點矮了。白粉黃瓦的圍墻輔于四周樓與馬路隔開,園內雕廊曲徑,小橋流水,縱使在這入秋時節,依然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旖旎,卻無半點當年三國魯肅閱軍樓的肅穆威嚴。倒是身后一湖洞庭水,依舊是碧波萬里,風起波興、水浪蕩漾之間,不由想起杜牧詩中的“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只是不知,那湖心的君山島上,是否還埋有三國的烈骨忠魂。
踏入岳陽樓,仿佛從三國一步邁進北宋,是范仲淹的一篇《岳陽樓記》讓它洗去烽火的鉛塵,披上文化的彩衣,這才真正揚名天下。然而對于曾經的閱軍樓,這是幸抑或不幸?岳陽樓沒有訴說,只是靜靜地矗立著。一千八百年來,被毀壞,重建,然后等待,等待下一次毀壞。三十三次,這是它重建的次數,或許岳陽樓本身都已經淡忘,就像那無法追尋的三國煙云。
轉出岳陽樓,北面另有一小園,相傳是當年三國東吳第一儒帥周瑜故邸,也是其夫人小喬墓地。如此看來,魯肅將閱軍樓建于此次,頗有些祭奠前任的意味了。
正對小園大門,立著一座石制屏風,上面題著北宋另一位大文豪蘇軾的手跡:“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只是不料,東坡居士這一“遙想”已過千年,在如今世人眼里,“羽扇綸巾” 的形象和“強虜灰飛煙滅”的功績都讓諸葛孔明占去,倒也真是應了居士那句“人生如夢”。
小喬墓冢為圓形封土堆,雖是入秋時節,兩邊的松柏依舊青綠,想來也是,如今的草木又怎么會為千百年前的美人感傷?不過記得“小喬姝麗,只許周郎得”古句,恐怕美人也無意理會我們這些俗人俗物的心思了。
走出墓地小園,門邊是一個小攤,賣著木制的不倒翁娃娃,二十元一個。望著攤位上咧開大嘴笑著擺動不停的娃娃,半晌,終是一嘆,風流豈止被雨打風吹去?在這個價值二十元的娃娃一搖一晃之間,又有多少三國的風流消逝?
最后的書院
早聽說岳麓書院是三大書院中唯一一方千百年來依舊弦聲不絕的凈土,自是向往已久,如今站在它的頭門前,看著兩側“千百年楚材導源于此,近世紀湘學與日爭光”的對聯,更是雀躍。
正想抬腿邁入,不料被導游攔下,說是應當先去購買門票。心中不由疑惑起來,倒也不為了30元的門票,只是覺得傳承千年的書院即使不掛上“財子莫入才子入,閑人休來賢人來”的招牌,也不該如此收售門票,倒與其他旅游景點一般無二。
走入頭門,迎面便是赫曦臺,相傳是朱熹講學之處。可惜前人已去千年,莫說物是人非,恐怕這庭臺樓院,就連地上的青石地磚都非先賢在時模樣了。
轉過赫曦臺,才是書院真正的大門,大門兩側便是那副最讓世人爭議的對聯:“惟楚有材,于斯為盛”。以導游的說法,這“惟”、“ 于”兩字只是語氣助詞,如此解來應當是“楚有材,斯為盛”,少了幾分霸氣,留下的該是自信和自傲,也讓天下的文人學子心安不少。
大門過后,自然是二門,二門兩側“納于大麓,藏之名山”的對聯相對就要自然、溫和得多了,所謂“仁者樂山”說的大概就是如此。又想起劉禹錫寫下的“有仙則名”,想來這岳麓書院該是岳麓山中的神仙府邸了。
邁過二門,該是書院的核心——講堂了。講堂不大,大概能容納百余學生,加上講堂前的庭院,二三百人就可擠得滿滿當當。想當年書院鼎興時期,學子也不過千人,自是無法與現在動輒數萬人的大學相比。不過先賢指導下書院學術氛圍之濃厚、學術成就之高深,就如同講堂上懸掛的兩塊鎏金木匾:“學達性天”和“道南正脈”,足以讓如今的大學汗顏。
書院的最深處是御書樓,藏書的地方,并不對外開放。正如想象中的一般,此次前來岳麓,這中國最后的書院也是只能看到“院”,而看不到“書”的。御書樓前,兩個水池正蕩漾的綠波。我心中一動,這該就是書院洗硯池了吧?只是不知道它們有多少年沒有聞過書聲、嘗過墨香了。
轉身回程的路上,被導游引入書院側邊的一個賣場,賣些名人字畫、湘繡折扇,雖然制作還算精美,不過不菲的價格中透露出的商業氣息也讓我淡淡失望,這本就不該是書院擁有的東西。
來到書院的出口處,才發現這里并不售票,三三兩兩出入的行人也無人過問。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書院附近大學的教師學生從側門出入是并不收費的,而書院幽雅的環境和濃郁的學術氣氛也是他們自學溫書的好去處。
回首看一眼那太陽余暉下的側門,心中多了幾分愉悅,這傳承千年最后的書院,終究還有一扇門是開的。
邵亮:1983年12月生于江西上饒。現供職于橫峰縣供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