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中“殺價”

楊勇軍

破屋，漏光，漏風(fēng)，又漏雨。

我站在屋內(nèi)，心里一陣酸楚。昨天失腳踩死了武林盟主家的雞，這下可好，招來武林各派的全力討伐。黑壓壓的一片人把我這破屋圍了個水泄不通。屋外旌旗招展，可見各大門派都到了。武林盟主手里提著他家那只被我踩死的雞，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各大門派的掌門站在武林盟主周圍，看著他手里提著的那只雞，一個個感同身受的樣子，看得我胃里難受。這幫平時殺幾個人都不眨眼的所謂武林正道，這下為了一只雞而流露出悲傷和仁慈，跟死了親爹一樣。

不過可以理解的是，當一只雞成了武林盟主家的雞，那么它就不再是一只平凡的雞，而變成了天下武林人士關(guān)心記掛念叨的一只存在于大家精神層面的雞。這么看來，我不光是踩死了武林盟主家的一只雞，而是踩死了存在于很多人精神層面上的很多只雞。這過錯可不小了，至少配得上這么大陣仗了。

此刻，我已做好必死的準備，與武林盟主家的雞同去了。

不好，破屋開始顫動了，但屋子外面圍著的武林人士離破屋基本上都有四五丈之遙啊。怎么回事?學(xué)過八卦方位的我迅速聯(lián)想到了一個詞——壓力差。對。肯定是因為壓力差，因為周圍聚集了太多人，而中間只有我和一間破屋。屋要塌了，我得出去，出去被人打死也不能在里面被壓死，那樣多窩囊啊!于是我頓地一腳，掀開屋頂，飛身而出。我剛飛出來，屋便塌了。我站在廢墟上一陣慶幸。此刻我深深地為身為一個知識加技能型的江湖人士而自豪。能在災(zāi)難發(fā)生的前一刻，準確地得出結(jié)論，并且順利逃脫的沒幾個吧?我想。

下一刻，就要動手，兇多吉少。

大家正在準備動手。暫時相對安全。我要抓緊這一刻的時間介紹下自己，順便打個千里傳音屁。通知下師門，至于管用不管用，就沒閑工夫去多想了。

本人姓風(fēng)名沙，排行老三，江湖人稱風(fēng)三娃，師出峨眉，善使鐵鏈，行走江湖多年，也風(fēng)光過一陣子，現(xiàn)在名頭趨于穩(wěn)定，不想前幾日，飛檐走壁的時候失腳踩死了武林盟主家的雞。才有今天這場面……

武林盟主看見我出來，便抱著那只死雞癱倒在地上，捶胸頓足。旁邊的各派掌門也紛紛掩面而泣，看得在場的武林人士個個義憤填膺。我真佩服那幾個人了。這么會烘托氣氛，制造輿論支持。我將鐵鏈揮舞到震天響。“要打便打!”我大吼道。

武林盟主一怔，拍地而起：“汝踩死我的家雞，今兒要不賠給我三個銅板，我與諸多武林同道定要將汝……”三個銅板?我扔掉鐵鏈扳著指頭算了半天，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終于我算出來了，三個銅板可以買三根油條。天!這么無恥。用一只死雞勒索我三根油條?!

是的，我現(xiàn)在身上有四個銅板，如果賠給他我還可以買一根油條。但一根油條哪夠吃?畢竟混江湖可是體力活。我拒絕了他的要求，因為我對這樣的無恥的罕見的勒索行為感到憤怒……今兒，雍正元年，臘月初八，我，風(fēng)三娃，在黑風(fēng)谷，迎戰(zhàn)整個武林，為了一只死雞，拒絕支付三個可以買三根油條的銅板。

在江湖上打架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之所以在上一段快結(jié)束的時候申明那些，是想向所有知道以及在打聽想知道的愛熱鬧人士表明。我是理智的，我的行為是有原因和價值的……

很快，他們沖上來，開打了。武林中各種入流不入流的功夫，在此刻都被施展了出來。我漸漸地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了。突然。一個人飛入圍攻的人群，與我背靠而立。從她飛到我身邊的那一刻，不用看，我就知道她是誰了，峨眉小師妹——周花花。

我心中大喜：“小師妹，你終于來了。”周花花扭頭看了看我點了點頭：“嗯，風(fēng)師兄，我跟師父率領(lǐng)峨眉眾弟子一起來的，現(xiàn)在我們的人馬在山那邊。師父餓了。說想吃幾根油條再趕過來。我出門太急，又忘記帶錢了……”我急問：“師父想吃幾根油條?”師妹答：

“三根!”因為前面我已經(jīng)盤算過，這回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花花師妹無奈地飛走了，山那邊的救兵自然沒再來。我決定不怪師父，因為她己決意可以為了三根油條。得罪武林盟主，這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勇氣啊!

我一個人單挑整個武林，結(jié)果沒有懸念。一個時辰后，我終因體力不支。重重地倒在地上。黃沙飛舞，我眼里滿是血絲，聲音沙啞，手顫抖地伸進懷里，在僅有的四個銅板里掏出兩個。高高地舉到空中，聲嘶力竭地喊道：“兩個銅板，不行拉倒!”

“住手!”武林盟主揮手示意大家退下。人潮終于退去了。武林盟主一人上前，從我手里一把抓起那兩個銅板，惡狠狠地說：“早說不就好了嗎?真費事，三個銅板是喊價，兩個才是實價，真是無知低能……”說完就率眾施展輕功飛走了。看著遠去的人群，我失聲痛哭，嘴里不停念叨：“兩根油條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