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1941年4月,國立清華大學在昆明拓東路聯大工學院舉行三十周年校慶。人在重慶的張伯苓特地叮囑南開大學秘書長黃玨生,清華和南開是通家之好,應該隆重慶祝,校慶大會上,黃玨生大作“通家”的解釋,指出清華的梅貽琦是南開第一班的學生。接著,馮友蘭登臺說,要敘起“通家之好”,北大和清華的通家關系也不落后,北大文學院院長(指胡適)是清華人,我是清華文學院院長,出身北大,此外還有其他好多人。會議開得非常熱烈,大家紛紛舉出三校人物互相支持的情形,在場的人無不深深地感受到西南聯大人的真誠團結。
其實,三校合校之初,彼此也是有些矛盾的。歷史學家、西南聯大校友何炳棣說:“最初較嚴重的是北大和清華之間的摩擦,主要是由于北大資格最老,而在聯大實力不敵清華。”劉宜慶《絕代風流》一書更是直接描寫了北大與清華之間的一次沖突:當時,梅貽琦任命聯大各學院院長、系主任時偏向清華,引起北大師生強烈不滿。一日,身為西南聯大三常委之一的蔣夢麟有事到暫留蒙自的文法學院去,北大諸教授竟言聯大種種不公平,一時師生群議分校,爭取獨立。正在群情激憤的時候,錢穆發了一個言,認為國難方殷,大家應以和合為貴,他日勝利還歸,各校自當獨立,不該在蒙自爭獨立。蔣夢麟立即插話:“今夕錢先生一番話已成定論,可弗在此問題上起爭議,當另商他事。”蔣夢麟采納了錢穆的意見,教授們便不說話了。
為了膠合兩校關系,蔣夢麟主要放棄了一些權力,他讓梅貽琦負責聯大的內部事務,自己主管相對次要的聯大對外事務。后來,他更是另兼他職,將西南聯大的許多事務托給梅貽琦掌管。蔣夢麟說過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在西南聯大,我不管就是管。”
一個領導者處理某個問題是從個人、小圈子的利益著想,還是站在維護國家、民族利益的立場,結果迥然相異,就說蔣夢麟吧,如果他只希望謀求個人和原北大師生的利益,肯定會支持北大獨立。北大獨立不受制于人,作為校長,他想辦點什么事方便得多,北大教員擔任各種職務的機會也可以多些。而從國家、民族的利益考慮,他只能支持三校合作。三校合作雖然可能讓少數人受點委屈,但能避免國家人力、物力、財力的分散,大大提高辦學效益,為戰時的中國輸送更多的人才。
蔣夢麟能夠說服北大師生與清華人合作共事,也與他崇高的威望有關。北大當年的體制是學校決策通過教授會和評議會進行,校長的行政權力相對有限,靠以權壓人根,本起不了作用。蔣夢麟發話之后,教授們之所以不再堅持原來的要求,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校長是真心為國家、民族考慮的,自己難為他,有悖內心的良知。
西南聯大培養的人才質量極高,光是兩院院士就達一百多人,還出現了諾貝爾獎獲得者。它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與其秉承的“教授治校”的傳統、學術至上的大學體制、教授的高素質等等很有關系,這是西南聯大的一筆寶貴財富。但西南聯大還有另一筆財富,那就是聯大主要領導人蔣夢麟等人真心為公、不爭權、不拆臺的良好操守,有了這種操守,西南聯大才避免了分裂,一步步抵達后來的輝煌。
(摘自《中國經濟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