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的母愛

于　丹

在懷孕58天半后，我家小狗毛毛要做媽媽了。為了替毛毛接生，到時候不至于手忙腳亂，遵照妻子的指示，我事先買了一本養狗的書《犬經》。書上不但有養犬的注意事項、狗的各種習性，還配有各種名犬的照片。我們家毛毛還真是一條名犬——西施，原產于西藏。妻子心細、記憶好，我就對她說：“到時候，你來接生，我給你做副手。”

書上說，狗的懷孕時間是58天到63天。58天以前為早產，63天以后為晚產。58天以前出生的狗，很難成活。我和妻子祈禱，我們家毛毛千萬不要在58天之前生產。終于等到58天，也就是5月4日晚上7點，毛毛沒有生產的動靜，我和妻子都很慶幸。夜里，我們害怕毛毛生產，就把它關在我們臥室里，夜里就是突然生產我們也能夠及時發現。

那天夜里，毛毛仿佛有許多心事，滿屋子轉悠，顯得不耐煩。終于挨到清晨，我對妻子說：“趕快把臥室門敞開，看把毛毛急的。”起了床，妻子趕緊做飯。毛毛跑進客廳的沙發后面，四蹄亂蹬，好像地震前的預兆。我們知道，毛毛今天可能要生孩子了。

我與妻子趕緊吃飯。就在吃飯的工夫，毛毛鉆進為它鋪好的窩里——個橫躺著的大電視箱子。就在我們吃飯的10分鐘里，毛毛已經生了。妻子跑上去一看，發現已經有兩只小狗躺在毛毛身邊。妻子連忙把毛毛連同它的褥子拖到明亮處。只見毛毛用舌頭反復為小寶寶舔拭身上的黏液。不知什么原因，頭胎小狗身上是綠色的，已經死亡。死亡的一只體積特別大。毛毛不管這些，還是輪流著替小狗舔身子。從書上得知，2胎與3胎間隔時間要二十多分鐘。我與妻子分工，她給活著的小狗洗澡，洗完后我負責看守，妻子繼續接生。我和妻子估計，毛毛可能要生四五胎。

毛毛開始疼痛，扭動著身體，不一會時間，第3胎露頭了。我和妻子一刻不離地守候著。妻子拿著酒精棉球為新生的小狗擦去嘴上的黏膜。我拿著剪子，準備給小狗剪斷臍帶。由于毛毛自己給小狗舔著身子，很難插上剪子，聰明的毛毛便自己用矛齒咬斷了臍帶。

毛毛一邊替新生的小狗舔著身子，一邊用爪子撫摸著洗凈身子的小狗。又隔了2a分鐘，第5只小狗也出生了。除去第一只是死胎，其他4只都很健康，在地上趴著，發出細細的叫聲。活著的前兩只是公狗，最后兩只是母狗。

毛毛以前不算胖，大約六公斤左右。生了小狗以后，身材更苗條了。但毛毛的胃口出奇地好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稀食，也不再嘔吐。但身子下要放開4只胖嘟嘟的小狗，還是有一定難度，小狗們像餓死鬼，拼命地擠進毛毛的腹下，爭搶著母愛和奶水。小狗們不知道輕重，常常是嘴爪并用。嘴在吸吮著奶水，兩只前爪不停地在毛毛肚皮上亂抓，毛毛的肚子上布滿了青青的、紅紅的傷痕，疼了的時候，毛毛不吱一聲，緊緊閉上眼睛，直到小狗們吃飽，毛毛才站起身子，到別的房間歇息一會。毛毛也有煩躁的時候，它會跑到沙發后面，發出嗚嗚聲，并拼命用爪子撓地。但過不了一會，毛毛又掛牽小狗，重新趴在孩子們面前，讓它們吃奶，給它們排屎排尿。

在生小狗之前，毛毛有散步的習慣。我會帶它到遠處散步，早晚各一次。生了孩子以后，不能到遠處去了，我和妻子便輪流領毛毛在附近的院子里散散步。沒做媽媽之前，毛毛在外面玩不夠是不肯回家的。做了媽媽后，在外面散步5分鐘，毛毛就會乖乖地跟著主人回家，它是想著它的孩子呢。

小狗快長到一個月的時候，毛毛的奶水已經不多了，小狗自己也能夠吃飯了。毛毛吃下幾口飯，便急匆匆跑到小狗跟前，把自己吃下的飯全部吐出來，讓給小狗吃。等小狗吃完了，毛毛再把剩余的重新吃掉。看到這個情景，我與妻子眼睛熱熱的，被毛毛的母愛深深震撼。

快一個月的時候，毛毛的3個孩子相繼被人抱走，只留下一個男孩康康，我們想自己養著。往外抱的時候，不敢讓毛毛看見，妻子用箱子裝起來，悄悄運走。每抱走一個，毛毛都像丟失了寶貝，滿屋子尋找。一連幾天，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家里只剩下康康了，毛毛的母愛表露得更加細膩感人。每到吃飯的時候，毛毛都會跑到沙發后面，把康康叫出來一起吃飯。有時候，康康搶了毛毛的飯碗，毛毛便退在一旁，看著康康吃飯，等康康不吃了，毛毛再吃。

到一個月的時候，毛毛和康康開始了大的玩耍動作，在戶外，毛毛跑出老遠，突然對康康襲擊。一開始，康康嚇得抱著頭躲避。后來，康康開始反擊，跳在毛毛身上，撕咬毛毛的毛發和耳朵。毛毛只是做虛假動作，從不真咬。后來，康康主動和媽媽嬉戲，向毛毛發出挑戰。母子兩個歡跳著，追趕著。乘涼的同事們都像欣賞風景一樣，用愛戀的目光看著毛毛和康康玩耍。

毛毛又教康康接主人回家。我和妻子回家的時候，毛毛便會領著康康，伺候在門旁，接著我們。毛毛和康康搖著尾巴，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對主人發出親昵的聲音。有時候，我故意放輕腳步，插鑰匙的時候動作麻利，想試驗一下毛毛和康康的聽覺。打開門，兩張可愛的臉龐早仰著等我了。每到這時候，一天的疲累便會不翼而飛。我總要伏下身子，撫摸毛毛和康康的毛發，回報它們的一份真誠。

(摘自《散文》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