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地學景觀探秘

竇　賢

秦嶺是中國最著名的自然地理分界線，自古被譽為“九州之名阻，天下之險峻”。而主峰太白山，最高處海拔3767.2米，是中國大陸東經105度以東地區的最高峰。

李白在《登太白山》詩中說：“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爾與世絕?！逼洹叭ヌ烊倮铩钡莱隽颂咨綑M空出世、高聳云天的雄偉氣勢。

作為中國南北自然地理分界線重要地區的太白山，幾經構造運動形成的奇峰林立、山勢崢嶸的景觀，就是一座“天然地質博物館”。至今保留著比較完整的第四紀古冰川遺跡，是奇妙絕倫的“高山明珠”。

從太白山的北大門湯峪到山巔拔仙臺，相對高差3000多米，行程100多華里。沿途地質結構和形態風貌各異，呈現出繽紛奇異而層巒疊嶂的自然地貌景觀帶，以及天造地設的地質奇觀，讓人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鳳泉神澤涌如湯

天下人知道唐代楊貴妃洗凝脂的溫泉“華清池”，陜西人將“華清池”稱為“東湯峪”。而距離東湯峪近200里距離的太白山北麓山腳下還有一個“西湯峪”溫泉。西湯峪溫泉處于太白山北麓龍風山和風凰山的夾峙之中，西傍湯峪河。西湯峪溫泉在唐代被稱為“鳳泉湯”，只是沒有一個皇帝寵幸的貴妃來此洗凝脂，也就沒有“華清池”那么有名了。誰知道在一千多年以后，東湯峪華清池隨著楊貴妃的香消玉殞而池干水涼，而西湯峪“鳳泉湯”依然“沸涌如湯”。

其實鳳泉湯比華清池在楊貴妃之前更有名。晉代酈道元《水經注》中說：“距渭河南13里之湯峪溫泉，沸涌如湯，可醫百病?！彼彘_皇十五年(595)，隋文帝在此建造了鳳泉宮，以昭示勝跡并備避暑、沐浴之用。唐時將鳳泉宮改為鳳泉湯，唐高宗、唐玄宗等屢臨鳳泉湯沐浴游覽，唐玄宗做詩稱“陰谷含神爨，湯泉養圣功，益齡仙井合，愈疾醴源通”，對鳳泉湯做了很高的評價。

湯峪溫泉距離我的家只有十里地，鄉人稱為“神泉”或“塘子”。小時候夏天在村邊的河渠中玩水洗澡，一到冬天，就三五成群地結伴來這里洗澡。過年的時候到這里洗澡呼為“朝塘子”，那時就熱鬧得不得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來到“塘子”泡一下才能過年似的。

那時的溫泉內泉眼甚多，小如珠，大如拳，其中較大的泉眼有三處，相距10米左右，流量充沛，且溫度較高，大約有70℃的樣子，不對涼水人是不敢下池子的。直到現在查資料才得知，湯峪溫泉平時溫度在60℃以上，最高的記錄是72℃，日出水m400多噸。經檢測，溫泉水中有鉀、鈉、鎂、鐵、鈣、碘、錳、砷、銨、氟等多種化學元素，人在溫泉區，有濃烈的硫磺味彌漫在大氣中。據說，通過長期洗浴，可以達到治療疾病、強身健體的功效。目前先后修建了鳳泉湯、湯風泉、南風池、北風池等熱浴中心，近200個小型浴池。

有關地質專家認為：太白山處在秦嶺受南北向擠壓的最強烈的地段，在南北向強大擠壓和大規模地俯沖作用下，不但形成了奇特的地質構造，而且在山體與渭河盆地間形成斷陷，有利于大氣降水滲入地殼斷層深處，與地下熱巖漿接觸后經過長時間的演變、滲透，受高熱、壓力作用后，循裂隙上升涌出地表時，溫度仍高于人體體溫，即形成所謂溫泉。由于巖漿的成分不同，溫泉水含有的有機成分亦不同。其涌出的形態很多，有默默無聲緩緩涌出，也有隆隆作響巨噴而出。

1936年“西安事變”后，蔣介石返回南京，猶念念不忘在華清池洗溫泉的感受。有一次問到眉縣湯峪的溫泉，此話傳至陜西，當時西安警備區司令徐某以為蔣介石在臨潼華清池遇險，若再人陜，必不去華清池，眉縣湯峪或可成停留之地。1942年遂派陜西保安第10團和眉縣政府募捐、集資，先后修了雙人池5個、5人池一個、一座大池、一座群眾池(各內設男女池一個)、三間免費池(內設男女大池各一個)，并成立湯峪溫泉管理處。

奇巖絕崖天地設

從湯峪溫泉沿峽谷南行三十多里路，過駱駝山就到九九峽，這里集中展現了太白山因其地質運動所形成的奇異的地貌景觀。

首先呈現在人們面前的便是孤身獨立“麥垛石”。奇峰怪石林立的松梁上，巍然屹立著一塊白色巨石，猶如關中農村大戶人家堆在門前的“麥垛”，故俗稱“麥垛石”。石高約60米，方圓30米，呈圓柱體，又似一座獨立而聳的山體，故又稱為“獨山”。雖說是孤身獨立，卻在群峰中構成另一種山勢風格。此石為一巨大的花崗巖麻片斷塊，據說每遇晴日傍晚，夕陽遍灑，則晚山含黛，石體通紅?；蛟S是此山因“獨立”而顯孤獨，人們為它演繹了一個美妙的傳說。傳說這座獨山是從蓬萊趕來比高，見群山都高于自己才知道山外有山，羞愧不已，索性逃遁，被太白挽留至此?；蛟S人們用這個傳說來解讀太白山那博大的胸襟。

再南行，猛見一塊巨大的山崖呈弧形拔地而起，突兀云霄，蔚為壯觀。崖高四五百米，壁立巍峨，面如刀削，氣勢磅礴，崢嶸雄偉，似一道天造地設的“銅墻鐵壁”。這是一堵花崗巖體，應該是第四紀冰川遺跡的一種流水地貌形成的一個剝蝕面。但在歷史的風雨里，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偉岸似乎伸手可及，億萬年的歷史似乎就聳立在目前。

沿河谷前行，峰回路轉，幽奇險絕，風光無險。有山就有水，有水山才有韻。山體連綿，峰若蓮花，突見飛瀑從峰間濺流而下，謂日“蓮花瀑布”。高山流水跌流而下，飛躍一二百米，入潭時擊出一道水霧。如在黃昏，水霧與斜陽交織即成一道絢麗的彩虹，蓮花飛瀑瀉千尺，定是驚心動魄時。

山以水而致景，人以景而生情。對面的一面山體，也不甚高大，但奇異之處在于一面山體之上深黑色的痕跡好似把墨汁潑在山上，取名“潑墨山”。細觀之，山體上墨汁淋漓，潑墨巨畫，形象生動。這么好的去處沒有傳說是沒有文化的，傳說：唐代大詩人李白到此觸景生情。臥石暢飲太白美酒，欲作詩抒情，豈料“舉目山水皆是景，詩到多處苦難吟，拋筆飛硯入云端，留下千古潑墨痕?！逼鋵嵢藗兌贾肋@有些牽強附會，但山可以因樹而綠，詩怎么不會以墨而濃呢?

偉大的地質運動讓太白山的一山一坡、一溝一壑、一峰一石別致神奇，令詩人觀之詠之。其實鄉賢太白山人李雪木最知太白之美!他在《重修太白廟記》中有一段精辟的描寫：“其登之也，始傍溪以穿林，繼攀夢于鳥道，枯槎橫繼其斷岸，石棧勾折于危島，其險也如此!及登絕頂，萬緣俱空，日瘦月小，星寒云低，遠眺東南，天山一色，俯瞰北渭，渺然一帶，五將九俱為培螻，其高也如此!群山環衛，如星拱極，區其形狀，有欹者，側者，倭而探者，蹙黛倚者，似龍盤虎踞者，似風鸞翼進、堆似牛首者，并峙似能耳者，有鳴聲鏜口似石鐘者，有峰巖相等似楚山九嶷齊山七十二峰者，其山形之異也如此!或阿香轟于洞底，或長虹勒乎山腰，或狂風作逝，板屋有秋葉之危，或霧繅大壑，白晝有下春之冥，兼以晴雨倏忽，揮霍萬狀者，其氣象之變有如此!”

高山明珠冰川湖

在距今六七萬年前更新世末的“太白冰期”時代，地質運動似鬼斧神工，為今天的太白山造設了奇妙絕倫的第四紀冰川地貌。第四紀冰川地貌集中于太白山主峰周圍，其環繞山峰連珠狀分布的冰斗冰蝕湖被譽為“高山明珠”。

冰斗是指冰川上源當時的雪線附近由冰川刨掘而成的三壁陡峻、一方開口、中間凹下的圓形洼地。當冰川消失后，冰斗蓄水而成的湖泊，稱冰斗湖。大爺海是太白山上最大的冰斗湖，當地人少有見海者，遂將大一點的湖稱為海。面積約5000平方米大爺海嵌于太白山主峰的西北坡，形似橢圓。其東、南、西三面為崖壁環繞，北側低矮的缺口。湖岸周圍基本上無植被，湖水清澈碧綠，冰冷刺骨，至今尚無人探其確切深淺。湖面景色多變，當風平浪靜時，崖影斜映，墜日沉月，迤邐動人；盛夏時節景色綺麗，于烈日當空之際到大爺海湖畔頓覺涼氣撲面，沁人心脾。若遇陰雨時節，湖水蕩溢，便從北側缺口溢流，順著冰斗之下的槽谷流下，似懸空飛練，馭風而下，勢若奔雷。槽谷是在冰川運動過程中刨蝕而成的一種u形谷，谷底較寬，谷坡陡直、橫面呈u形。大爺海槽谷長約3000米，寬約200米，谷形順直，槽谷中保留有三級冰階。此處槽谷流水是石頭河源頭之一。

位于太白山主峰西南坡的二爺海也是一個冰斗湖，斗口朝南東，湖面海拔高程3650米，面積4800平方米，水深10余米?，F在的湖面形似朝笏。據資料記載，此湖湖面縮小、湖水變淺的幅度比大爺?？臁?/p>

冰川消退后，在槽谷每一級冰階的冰蝕盆地內，常常積水成湖，即為冰蝕湖。三爺海就是二爺海槽谷第二級冰階內積水而成的冰蝕湖，上距二爺海60多米。據史書記載，三爺海的面積在最大的時候達7萬平方米以上，現在大部分已被冰磧和冰緣堆積所充填，湖水已退縮到冰坎附近，面積不到2萬平方米，水深八九米的樣子，湖形似玉如意。

冰川“圣手”雕太白

在太白山主峰地區，多樣而保存完整的第四紀冰川遺跡，還有角峰、石海、槽谷、石河及冰緣地貌等，景觀奇特，引人入勝。

在太白山最高峰拔仙臺，分布著經冰川刨蝕形成的崖壁陡立的角峰，屹立于太白山群峰之中。遠眺拔仙臺角峰，猶如一座孤獨的金字塔聳向藍天。及至佇立角峰之下，目光順著懸崖峭壁攀援而上，見山勢險峻的盡頭，孤峰人云。沿著西北坡攀登至峰頂，卻見角峰頂部開闊平坦，為一東窄西寬、東高西低的三角形平臺，面積有七八萬平方米。置身角峰之上，俯瞰峰下，見冰湖點綴其間，蔚為壯觀。極目四野，天高地遠，萬峰起伏，云行無羈。記得多次看過先賢們鐫刻在太白山口的石碑上的《太白山封禪記》，其中寫道：“登臨絕頂，倒視華山，橫絕峨眉；置身山顛，萬緣俱空，日瘦月小，星寒月低。遠瞰東南，天山一色；俯瞰北渭，渺然一帶?！?/p>

從拔仙臺角峰向西，一條起伏不大的山嶺直至鰲山，當地人稱“四十里跑馬梁”，從在地質史的角度考察，這是距今約2億年前形成的夷平面。海拔高至3500米左右，但平坦開闊，部分地段尚有一二百米寬的平臺?！芭荞R梁”及其附近地區正好位于太白山雪線附近，由于此區域積雪經過“融化冰凍”循環反復地運動變化，在此形成了冰緣地貌。也造就了許多奇貌景觀，如石海、石人陣、石河、石瀑布、石流坡、石環、石柱、石塔和崩解巖石堆、冰川漂礫等。

由融冰崩解的大小不等的棱角狀塊石，雜亂地散布在跑馬梁平臺上，大者如房，小者如斗，千姿百態，甚是壯觀，仿佛走進石頭的海洋，形成壯闊的“石?！薄Ｔ跁r間的長河里，造化神奇的地質運動，大自然中風霜雨雪鬼斧神工般的雕塑，“石海”中的石塊形狀各異，形象豐富多彩。有傲然挺立的“石塔”，屹立云霄的“石柱”、“臥羊石”，茫茫林海中的“熊巖”。嶙峋的巨石間有許多馬蹄窩狀的石環，傳說為周文王和殷紂王縱馬激戰時留下的“馬蹄窩”。山坡上林立的巨石被人們傳說是諸葛亮打仗時擺下的“石人陣”。巨大的石塊和其周圍列布碎石細土相間，形成玫瑰形，被稱“石玫瑰”。還有沿溝或槽谷堆積的巨石英，遠看好像高懸在山坡上的一道白色瀑布，狀如石塊構成的奔騰湍急的石頭河，故名其為“石河”。

專家們認為：保存完好的太白山第四紀冰川地貌為研究古氣候的變遷、冰川的形成和發生、發展等提供了充分的科學依據，是我國研究第四紀最好的“天然博物館”。

太白冰期“雪不消”

自古以來，史籍記載太白山頂終年積雪不化，白雪皚皚銀光四射。詩人杜甫留下“猶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的名句。白居易夸其：“數峰太白雪，一卷陶潛詩?！贬B道元《水經注》載太白山“冬夏積雪，望之皓然”。此后“太白積雪六月天”素為關中八景之一。其實這里面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太白山山頂一帶海拔在3200～3700米，又處于中國南北冷熱氣候交際之處，冬天白雪皚皚當是常事。但到盛夏六月天就不一定還是積雪皚皚了。在上世紀40年代，曾隨同李四光先生到廬山考查過冰川遺跡的地質學家白超然多次上太白山考察冰川遺跡。他認為太白山的主體由太白花崗巖基構成，而在峰頂的部分地區，因巖漿侵^的影響，發生變質作用而多為火成巖。有些石層厚約20多米，色純白。另外，山頂地區的大部分花崗巖石英成分特別增多，因水流長時浸潤，巖表溶化—薄層，形成一片純白的石巖。這些“白的石巖”就是歷來傳說的“千年不消之雪”，站在關中平原，“望之皓然”，“猶瞻太白雪”也。

白超然的這一看法，記載在民國老人邵力子的《登太白山的感想》一文中。其實現在人們在“六月天”登太白山時難以見到雪跡，更多的是欣賞那一片疑似“太白雪”的冰緣地貌。

這或許就是形成于“太白冰期”第四紀冰川地貌的奇妙絕倫之處，也是太白山地質風光最奇特之處。對于這樣揭開“太白積雪六月天”的秘密，更多的人或許不愿意相信，那么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慰藉熱愛“千年不消之雪”這樣一種意境的人們：六七萬年前“太白冰期”的那一場大雪，至今未消，閃爍在六月的晴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