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祎
摘要:文章對一起發生在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的案例進行了評析。法院以客運公司違規在高速公路上下客的行為為由,認定該客運公司應該對該乘客在下車后行走在高速公路上時遭遇的交通事故承擔責任,客運公司與肇事車輛構成對受害人的“多因一果”侵權。筆者不同意法院的觀點,筆者認為客運公司違規下客行為與乘客的損害后果間不存在因果關系,客運公司不應該承擔侵權責任。
關鍵詞:“多因一果”;因果關系;相當性
中圖分類號:D63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1145(2009)03-0050-02
案情簡介:2006年2月4日9時30分許,飛鹿公司駕駛員曹林駕駛車在錫澄高速公路由北往南行駛至澄錫線56公里處,應乘客劉志艮的要求將劉志艮放行下高速公路上,劉志艮在高速公路行走時遇董禮駕小客車(該車屬于63680部隊),導致發生行人與該車碰撞,造成劉志艮受傷、小客車損壞。事發后,小客車駕駛人在未當場報警的情況下駕駛事故車輛送傷者劉志艮到醫院搶救治療。無錫市公安局交通巡邏警察支隊錫澄高速大隊對此交通事故認為因小客車駕駛人董禮在未當場報警的情況下駕駛事故車輛送傷者劉志艮到醫院搶救,造成現場變動,無法查證交通事故事實。2006年11月劉志艮將63680部隊訴至法院,審理中法院追加飛鹿公司和其駕駛員曹林為共同被告。法院審理意見認定本案屬于“多因一果”的侵權行為,飛鹿公司應該承擔次要的賠償責任。
一、問題的提出
本案是一起特殊的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其特殊性有兩點:(1)事故發生地點是在高速公路上;(2)除
了直接發生碰撞的當事方之間,還存在需要承擔責任的第三方當事人。審理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是飛鹿公司是否應對交通事故造成的損失承擔責任,及如果飛鹿公司應承擔賠償責任那么兩被告間的賠償比例如何確定。筆者認為,判斷法院的觀點是否正確,需要解決以下幾個問題:(1)飛鹿公司的行為是否存在過錯;(2)若認定飛鹿公司存在過錯,其行為與劉志艮的損害后果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3)若認定飛鹿公司的行為構成侵權行
為,則其侵權行為與63680部隊的侵權行為是否構成“多因一果”的侵權行為。
二、案件分析
(一)飛鹿公司的行為是否存在過錯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六十七條、《高速公路交通管理辦法》第四條、第十七條第六款的規定可以看出,高速公路禁止行人進入。因為高速公路上機動車的限定時速都非常快,行人在上面行走非常容易被撞,因此除非存在特殊情況,否則一律禁止行人在高速公路上行走。飛鹿公司作為客運公司,應該對該等規定有明確地認識。在不存在車輛故障等特殊情況下,飛鹿公司應乘客的要求讓其在高速公路上下車,其行為明顯存在不當,違反了道交法的規定。
(二)飛鹿公司的違法行為與劉志艮的損害后果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
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包括行為的違法性、損害事實的存在、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及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本案中飛鹿公司的行為違反道交法,存在違法性和主觀過錯;乘客劉志艮受到了損害,存在損害事實。關鍵在于,飛鹿公司的違法行為與劉志艮的損害后果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法院認為“盡管交通事故發生時飛鹿公司不在場,且飛鹿公司將劉志艮放行到高速公路上的行為本身不會直接或者必然導致劉志艮被軍車撞傷,但在事實上為劉志艮被撞傷這一損害后果創造了條件,因此飛鹿公司的侵權行為與劉志艮的損害后果之間也存在著間接的因果關系。”筆者反對法院的這一說法,理由如下:
根據各國對因果關系的通說“相當因果關系說”,某一原因僅于現實情況發生某結果時,還不能斷定有因果關系,須以一般觀念,在有同一條件存在就能發生同一結果時,才能認定該條件與該結果間有因果關系。王澤鑒先生提出,相當因果關系是由“條件關系”及“相當性”構成的。
根據必要條件規則的“若無,則不”認定檢驗方式,本案中如果飛鹿公司不讓乘客劉志艮在高速公路上下車,則乘客劉志艮隨后的交通事故確實不會發生,可以認定條件成立。
但從“相當性”的角度判斷,飛鹿公司的行為,是否滿足“有此行為,通常足以生此種損害”的標準了?答案應該是否定的。無論從主觀說、客觀說還是折衷說的角度看,即不論是一般人預見可能之事實還是行為人特別認識之事實,都不必然導致交通事故的發生。不確定因素主要包括(但不限于):
其一,乘客劉志艮下車之后是否仍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不能確定——劉志艮下車的目的據材料所述是由于車輛已經到達江陰段,而他的目的地正是江陰,因此劉志艮下車后很有可能行走一段時間(長短不定)后自行離開高速公路,行為人、一般人都無法預測其何時離開高速公路這一具有極大安全隱患的地方;
其二,劉志艮在高速公路上行走的方式不能確定——高速公路確實存在較大安全隱患,但并非絕對沒有人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一般情況下在高速公路上行走的人會更加小心,注意沿著路邊行走以降低危險性,交通事故一般發生在行人橫穿高速公路的時候,劉志艮是否會橫穿高速公路、何時橫穿高速公路、其橫穿高速公路時路況如何、其是否會有更為嚴重的違反交通規則行為等行為人、一般人都無法預測;
其三,劉志艮在高速公路上行走時是否會發生出橫穿高速公路導致的交通事故以外的事故無法確定,如有車輛突然失靈撞到劉志艮等情況。
由此可見,雖然滿足“條件關系”,但“相當性”標準無法得到滿足,飛鹿公司的行為與劉志艮的損害后果不存在認定侵權行為所需的因果關系。
(三)飛鹿公司的行為與63680部隊的侵權行為是否構成“多因一果”的侵權行為
根據上文的論述,飛鹿公司的行為與乘客劉志艮的損害之間并不存在因果關系。雖然從本案的角度來看,飛鹿公司讓乘客劉志艮下車的行為確實為劉志艮在高速公路上遭遇交通事故創造了條件,但這一條件和損害結果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不能認定飛鹿公司的行為與63680部隊的侵權行為構成了“多因一果”的侵權行為。
三、評價
雖然本案是以調解結案的,但不得不說從法院的審理意見來看,本案就是一個錯案。由于事件發生在高速公路上,飛鹿公司的行為確實存在違法性,但這個違法違反的是行政法,需要承擔的是行政責任而不是與當事人間的民事責任,但法院錯誤的將行政責任與民事責任混淆在了一起。此外法官錯誤的理解了侵權行為的因果關系,將不應該承擔責任的當事人拉入案件中,錯用了“多因一果”侵權行為理論。“多因一果”侵權行為雖然不像共同侵權行為一樣對主觀方面有明確要求,但并沒有放棄對因果關系的認定,法院在判定案件的時候應該對因果關系的理解,注意“條件關系”和“相當性”標準的結合使用,不要將因果關系鏈條拖得過長,以致損害無關人的利益。
此外,法官在審理案件時雖然離不開對案件中特殊性的認定,但也不能避免案情的特殊性對正確理解案件法律關系的迷惑效果。本案中,法官就被高速公路這一特殊地點迷惑了視線。實務中,乘客要求提前下車后出現交通事故的問題并不罕見,對于此類因果關系的認定如果事件發生在其他地方可能不會出現本案的錯誤認識。舉例說明:如果飛鹿公司的客車屬于招手即停性質,在不違反交通規則的地方讓乘客下車后,乘客在路上被車撞傷后,飛鹿公司還要承擔民事責任么?答案很明顯是不要的。去處掉高速公路和飛鹿公司違反道交法這些迷惑性條件后,事情的性質清晰可辨。雖然我們在處理案件時講究個案分析,結合具體情況分析,但法律的原理、規則并不會因為具體情況而改變。個案分析必須合法合理,這是必須堅持的。
參考文獻
[1]王澤鑒著.侵權行為法基本理論——一般侵權行為[M].臺灣,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