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烈
最高指示的“發(fā)布官”
1975年9月,毛澤東裝了一架“專線電話”。這架“專線電話”,便是毛澤東身邊的“聯(lián)絡員”——毛澤東之侄毛遠新。政治局開會,靠毛遠新去傳達毛澤東的“最高指示”;外面的情況,則靠毛遠新來到毛澤東的病榻前匯稟。他,成了“最高指示”的“發(fā)布官”,而“最高指示”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命運。
毛遠新是毛澤東的大弟弟毛澤民之子,比毛澤東的女兒李訥小半歲,他們一起上育英小學,毛澤東、江青待毛遠新如同己出。1960年,毛遠新上完中學,由于學業(yè)優(yōu)秀,學校打算保送他上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毛澤東聽說此事,搖頭道:“保送,不算本事。”毛遠新當即說:“那我就去考。你說什么大學難考,我就考什么大學!”
毛澤東笑道:“要么北大,要么清華。”毛遠新說:“我就考清華!”果真,毛遠新憑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清華大學無線電電子系。毛遠新在清華大學學了一個學期,對毛澤東說:“我的許多同學都在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我也喜歡那里。我想轉(zhuǎn)學到那里,好嗎?”毛澤東同意了。從此,毛遠新轉(zhuǎn)往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學習。逢寒暑假回到毛澤東身邊。
1964年7月5日,毛澤東和毛遠新談話。事后,毛遠新追記了這一次談話。1964年11月9日,教育部轉(zhuǎn)發(fā)了《毛主席與毛遠新談話紀要》,從此毛遠新聞名全國。
1965年,毛遠新從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畢業(yè)。按照毛澤東談話的精神,他到防空導彈三營一連當兵。不久,“文革”開始。1968年,遼寧省革命委員會成立,毛遠新出任副主任。不久,他又擔任沈陽軍區(qū)政委、政治部副主任。
煽動反擊“右傾翻案風”
1975年9月,毛澤東病情加重,言語不清,毛遠新當“聯(lián)絡員”,一下子就掌握了發(fā)布“最高指示”的大權(quán)。“外面的情況怎么樣?”毛澤東常常這樣問毛遠新。毛遠新的匯報,成了他了解政治動向的重要途徑。
毛遠新來到毛澤東身旁,開始向毛澤東“吹風”:“感覺到一股風,比1972年借批極左而否定文化大革命時還要兇些。”毛澤東最看重“文化大革命”。他以為,“無產(chǎn)階級專政條件下的繼續(xù)革命”,是他在馬列主義理論上的重要貢獻。誰想否定“文化大革命”,毛澤東是寸步不讓的。毛遠新“吹”的“風”,正是毛澤東最為擔心的事。毛澤東當即對毛遠新說,有兩種態(tài)度要特別注意:“一是對文化大革命不滿意,二是要算賬,算文化大革命的賬。”
“我為中央擔心,怕出反復。”毛遠新繼續(xù)說道,把問題提到了很高的高度。
“你把那股風說得清楚一點。”毛澤東關(guān)切地問道。
毛遠新終于說出了關(guān)鍵性的話:“我很注意小平同志的講話,我感到一個問題,他很少講文化大革命的成績,很少批評劉少奇的修正主義路線。您的三項指示,他只執(zhí)行其中的一項——把生產(chǎn)搞上去…”毛澤東面露慍色。“三項指示為綱”,這是當時中國婦孺皆知的“最高指示”。鄧小平怎么可以不執(zhí)行“三項指示為綱”呢?“鄧小平否定文化大革命,鄧小平在翻案!”毛遠新不斷地在毛澤東耳邊,告鄧小平的狀。
毛澤東要毛遠新找鄧小平、汪東興、陳錫聯(lián)三個人開個會,談談自己的看法。
1975年11月2日,毛遠新找鄧、汪、陳開會,談了自己的看法,即“中央搞了個修正主義路線”。鄧小平無法接受毛遠新的見解。鄧小平對他說:“昨天(即 11月1日)晚上我問了主席,這一段工作的方針政策是怎樣,主席說對。”
其實,毛遠新所說的“中央搞了個修正主義路線”,此言頗有背景。1975年11月26日,中共中央轉(zhuǎn)發(fā)了《打招呼的講話要點》,指出:
一、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劉冰等人,于1975年8月、10月兩次寫信給毛主席,他們用造謠誣蔑、顛倒黑白的手段,誣告1968年7月帶領工人宣傳隊進駐清華、現(xiàn)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遲群、副書記謝靜宜兩同志,他們的矛頭實際上是對著毛主席的。
二、清華大學出現(xiàn)的問題絕不是孤立的,是當前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斗爭的反映。這是一股右傾翻案風。盡管黨的九大、十大對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作了總結(jié),有些人總是對這次文化大革命不滿意,總是要算文化大革命的賬,總是要翻案。
“打招呼”講話中提及的給毛澤東的信,是中共清華大學副書記劉冰、惠憲鈞、柳一安和常委呂方正四人聯(lián)名,于1975年8月13日、10月13日兩次寫的信。他們向毛澤東反映遲群、謝靜宜的嚴重問題,而遲、謝正是江青手下的“左派”大將,兩校大批判組的頭目。毛澤東‘打招呼”,保護了江青的“嫡系部隊”,不僅遲群、謝靜宜神氣了,江青更神氣了。清華大學政治部某副主任,立即在學校里貼出《論走資派還在走》,矛頭直指鄧小平。
毛澤東“打招呼”,意味著一場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運動即將興起:江青手舞足蹈,而鄧小平則成了這場新運動的靶子。
江青的“傳聲筒”
毛遠新充任“聯(lián)絡員”,同時使江青與毛澤東的聯(lián)系變得密切——那時的她已與毛澤東分居。她屢受毛澤東的批評,“第一夫人”與毛澤東之間已隔著一堵墻,因此,毛遠新就成了她的“傳聲筒”。
1980年7月25日,姚文元在秦城監(jiān)獄第一審訊室對江青和毛遠新的密切關(guān)系所作的交代,說得十分清楚——
審判員:毛遠新是怎么參加政治局的?
姚文元:毛遠新是以毛主席的聯(lián)絡員的名義列席政治局會議的,但他又不像是聯(lián)絡員,他的每次發(fā)言都成了中心調(diào)子,每次傳達毛主席指示之后,都有他自己的解釋,而且還說毛主席同意他的看法。這就超過了聯(lián)絡員的職責,這也說明當時黨內(nèi)生活極不正常。批鄧時,他經(jīng)常跑到江青身邊商量一些事情。江青對毛遠新也是沒有什么顧慮的,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聽說毛遠新是由江青撫養(yǎng)大的,感情很深,江青喜歡叫毛遠新乳名“小豆子”,毛遠新也一直稱江青“媽媽”。有一次開會時,江青得意地說:“遠新也當了幾年省委書記了,政治局會上我叫他同志,他叫我同志,回到家里愛叫什么就叫什么。”
審判員:以江青為首的“四人幫”處心積慮地要第二次打倒鄧小平同志,目的是什么?后果是什么?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
姚文元:這個,我也不知道。“四人幫”反對鄧小平副主席有很復雜的歷史背景,也有各種不同的原因。當時毛主席還健在,鄧小平副主席主持工作,很多問題毛主席是支持他的,怎么會在毛遠新匯報后一下子轉(zhuǎn)過來了?沒有人解釋過,我也有這個疑問,但找不到答案。我一直有個感覺,覺得毛主席是不是在培養(yǎng)毛遠新。這完全是我的一種感覺,錯了完全由我個人負責。
(摘自《大家文摘報》2009.9.28)B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