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萬元巨款去向成謎，楊彥明成為中國證券界死刑第一人

丁一鶴

迄今為止，在中國證券界沒有任何一個案件能夠像楊彥明貪污案這樣歷經4次審判才最終作出判決。持續5年的審判，讓楊彥明在鬼門關前來回走了幾遭才最終站在了地獄的入口處。即便如此，楊彥明依然給世間留下一個謎團，這筆最后被認定為6536萬元的巨額贓款到底在哪兒，楊彥明至死不招。從這個意義上說，楊彥明也是證券界“零口供”被判死刑的第一貪官。

監守自盜，證券界操盤高手五年拿走六千多萬

楊彥明1958年10月生于遼寧省沈陽市，1978年4月考入沈陽農學院學習，1982年本科畢業后又成為西北農學院農經系的研究生。那么，楊彥明是如何把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淵的呢？

1986年10月，楊彥明到中國農業銀行總行工作。1998年6月，以農行為背景的中國長城信托投資公司成立，楊彥明受命擔任長城信托北京證券交易營業部總經理。由于當時的信托業可以同時開展證券業務，這就為混業經營帶來的種種混亂制造了條件。2000年監管部門決定，將信托業與證券業分離。5家中央級信托投資公司的證券業務及證券營業部（其中就包括長城信托北京證券交易營業部）合并，并在此基礎上組建了全國性綜合類證券公司銀河證券。銀河證券成立后，楊彥明繼續擔任這家營業部總經理，該營業部先后遷址、更名為中國銀河證券有限公司北京虎坊橋證券營業部、北京望京西園證券營業部。

有資料說，“上任之初，楊彥明大刀闊斧地開展起了營業部的業務，把證券市場做得如火如荼，與此同時也造就了他剛愎自用的處事風格——脾氣暴躁、武斷，命令員工做這做那時，也從不作過多解釋，同員工之間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在那個管理混亂的年代，營業部有委托理財的職能，然而中國證券市場牛短熊長的特點導致了幾乎所有的代客理財均虧損累累，這就使得一些進行代客理財的營業部隱藏著大量的資金黑洞。執著于二級市場的楊彥明也一樣。

楊彥明貪污的公款主要來自某市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委托理財資金。和所有的委托理財一樣，楊彥明與之簽訂了不俗的收益率，但光靠買賣國債則根本無法達到這樣的收益水平，加入其他運作方式就在所難免了。楊彥明一直對自己操作股票業務的能力深信不疑。但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別的營業部代客理財的行為是集體和公司行為，但在楊彥明這里卻是“我說了算”——純粹的個人行為。楊彥明每次從營業部里提取現金，都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為其無條件開道，即代客理財。但為誰運作、怎么運作、在哪里運作，楊彥明卻從不告訴單位里其他人。每當部下詢問資金的運作情況時，楊彥明只有一句話：不該問的別問。

2003年年底，楊彥明接到了上級的一紙調令，讓他到中國銀河證券總公司參加期貨籌備工作。至此，他親手編織的長達五年之久的命運羅網開始漸漸收緊。手下的工作人員不得不告訴他，這些年由他提取支配的資金已近7000萬元。連楊彥明自己也大吃一驚，隨后他告訴工作人員：“出了問題由我負責，你們好好工作。”他冷靜地指使工作人員把電腦里的相關資料全部刪除了，沒多久他就與妻子離了婚。

2004年4月23日，就在楊彥明被調離銀河證券北京望京西園證券營業部總經理一職不久，楊彥明選擇了在一處偏僻的房屋內自殺，但他的生命似乎比他的意志要堅強得多。他先是數次割腕，在求死不成的情況下，又打開了煤氣開關，企圖中毒而死。天不遂人愿，隨著那一聲巨大的爆炸，他不得不從幕后走向前臺，重新審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有關部門開始著手調查煤氣爆炸的原因，與此同時，中國銀河證券有限公司向警方報了案。楊彥明涉嫌貪污挪用公款的證券大案浮出了水面。2004年5月21日，警方以涉嫌貪污罪對楊彥明立案偵查。

調查結果令所有人震驚。1998年6月至2003年8月間，楊彥明先后利用擔任中國長城信托投資公司北京證券交易營業部、中國銀河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北京虎坊橋證券營業部、北京望京西園證券營業部總經理的職務便利，以為本單位運作資金的名義，多次指令時任上述營業部財務部經理、總經理助理的章蓉，從營業部的70余個資金賬戶內提款共計人民幣6536萬余元，楊彥明將這些款項予以侵吞。

除涉嫌貪污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罪名——挪用公款罪。2000年7月，楊彥明所在的北京虎坊橋營業部準備搬遷，營業部的幾位領導最終相中了望京地區的一處房產，大家都同意租用那里的房子。2000年8月14日，楊彥明挪用公款注冊成立佳杰堂物業管理咨詢有限責任公司，隨后佳杰堂公司購買了望京的房子，然后將房子再租給營業部。在這個“自己買房子租給自己”的過程中，楊彥明涉嫌挪用公款2480萬元。

因貪污、挪用公款近1億元， 2005年12月13日，楊彥明被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死刑。

發回重審，生命曙光在地獄門前突然閃現

一審宣判后，楊彥明被全國各大媒體冠以“證券界死刑第一人”的名號。

錢列陽和許昔龍是楊彥明案的二審辯護律師。令他們驚訝和不解的是，第一次見面時楊彥明這樣說：“我知道你們會問贓款的去向，很抱歉，我實在說不清楚，一審辯護人也勸我說清贓款的去向，以求從輕量刑，但我沒有談這個問題，我寧愿就這樣離開。”兩位律師清楚地知道如果能把這些資金的去向搞明白，也許救命還有一線希望，但楊彥明卻把這線希望堵死了。但生命的曙光還是垂青于楊彥明的。

2005年12月7日，最高人民法院下發了《關于進一步做好死刑第二審案件開庭審理工作的通知》，該通知規定，自2006年1月1日起，對案件重要事實和證據問題提出上訴的死刑二審案件，一律開庭審理。楊彥明案正好趕上了。對他更為有利的是，此期間法律界和學術界都在爭論是否廢除死刑的問題，“廢除死刑”的呼聲甚囂塵上。執法機關在法律實務的具體操作上，紛紛采取了審慎的態度，對人命關天的死刑案件，更是慎之又慎。

楊彥明貪污、挪用公款案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案。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組織精兵強將，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二審中，楊彥明的二審辯護律師錢列陽提出了申請，他要求專業人員對此案所涉及的所有賬目進行重新審計。

經過認真審理，2006年5月9日，北京市高院以一審法院判決認定的部分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發回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重新審判。

一審重審，楊彥明與助手庭上博弈

為了確定準確的涉案金額，一審重審時，北京市檢察院的檢察官從案發前楊彥明所任職的營業部搬回了264本賬冊，逐頁查找章蓉的取款記錄，并逐一核對筆跡，工作耗時近10個月。盡管如此縝密，但還是有些取款行為無法確認，導致各次審查金額都有所不同。

2008年5月，再次坐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楊彥明面對著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向楊彥明提起的四項指控：第一項指控為貪污6536萬元，另外三項指控分別為貪污376萬元、挪用公款2480萬元、挪用公款60萬元。

在一審過程中，楊彥明對檢方提起的四項指控都進行了辯解，而一審重審時，他卻只對6536萬元的指控進行辯解，對其他三項指控不持異議。他一改一審時“章蓉說多少就是多少”的說辭，把責任開始往章蓉那里推。而章蓉堅稱，她是在楊彥明的指使下才取的錢，并全部交給了楊彥明。其實贓款去向依然是庭審的最大焦點。與前兩次庭審時一樣，楊彥明依然拒不交代贓款去向。

楊彥明的辯護律師錢列陽認為，6536萬元的貪污贓款中相當一部分是被楊彥明行賄出去的，如果楊彥明被判死刑，最終得益的將是這些隱藏在幕后的人。出于判決的社會意義，法院可以考慮不判處楊彥明死刑。但錢列陽的觀點遭到了公訴人的反駁：“如果不嚴懲犯罪者，就會向社會傳遞一種錯覺，即‘只要死扛不說就可以免災。”

在這次庭審辯論中，公訴方和辯護方爭議的焦點是楊彥明貪污的巨額款項到底有多少，楊彥明究竟該不該殺。2008年7月17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再次以貪污罪和挪用公款罪數罪并罰判處楊彥明死刑；章蓉犯國有公司人員失職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

兩次一審，兩次死刑。楊彥明心有不甘，再次向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同時，章蓉認為自己有自首情節，請求輕判。

最后一搏，贓款去向引發各種猜測

2009年3月25日，楊彥明再次坐到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這一次庭審，拒不開口的楊彥明首度承認部分贓款行賄給了相關部門和個人。但當檢察官詢問這些贓款給了哪些部門和個人時，楊彥明又故伎重演不再往下說了。楊彥明對自己的拒不交代給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釋：“我不想給社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請相信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但法律是公正無情的，它是不會因某個人的意志而轉移的。

2009年4月15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維持一審判處楊彥明死刑的終審判決，同時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章蓉由有期徒刑6年改判為有期徒刑5年。

寧死不說出贓款下落，成為制約新時期反腐敗斗爭的一道瓶頸。楊彥明死不足惜，但幾千萬元的國有資產不可能就這樣沒有痕跡地被蒸發了，人們希望能夠破解這個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