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運龍
靜子的《守望牧歌》我已經讀了三次了。
第一次是未成書之前,她將整理出來的詩稿給我,恰好是從馬爾康去水田坪,在路上我便興致勃勃地閱讀起來,因銀杏堵車,我便在車上開了燈將詩稿讀完,讓人在被堵的煩悶中有了空靈的飄逸之美。
第二次是她出書以后贈送我一本,我便放在車上,恰好是從馬爾康去紅原出差,也便在路上由衷地閱讀起來,在廣袤的大草原上享受了一曲婉轉而悠揚的牧歌,有一種神秘的宗教之美。
第三次是她帶有一點強制的霸氣讓我寫一篇詩評,這就讓我一下不知所措了。
我這人喜歡讀詩,也喜歡背一些自己認為好的詩,但很多詩我是讀不懂的;對詩我是門外漢,如今讓我做十分為難的事,豈不是要我的命。但盛情之下,友情之中,我不得違背靜子的這點要求。于是我在醉酒以后,又鉆入這牧歌之中,去聆聽。
如今,我不知道“詩言志”的說法對新生代詩人是否還得體,或者說有多少新生代詩人是以此而寫詩的,我這里所指的“志”是一種狹義的“志”而非廣義的,但凡太言“志”的作品都會存有太多的現實的東西,總會死沉沉地往下墜。于是詩人們大都會放飛一些自己的情緒或情感乃至于情愛方面的東西,讓這些東西去構筑詩人靈性的天堂。
《守望牧歌》讓我感受了這種靈性而空曠的天空。在《無法投遞的心情》中,詩人寫到:“歲月的修煉讓我得到了一枚渴望的翡翠/笑意盈盈/捧在手心”。又云:“護佑的神總會從那山坳處緩緩升起/圣潔的七彩底色/光芒像扇形般普照/修行的過程和修行是否結束/都變得不再執著/真正的出離心才是我修行的正果”。
在《大藏寺聽禪》中,詩人寫到:“朝圣者的靈魂/靜靜地/感受眼前/每秒不知未來/時間如若會停/寧愿永遠聆聽”。
在《蘿卜寨》中,詩人是這樣去述說這個古老的寨子的“蒼穹下坐著不眠的神靈/吹奏著羌笛沉淀在最深的心底/孤單的鳳凰沐浴天光的風雨/從此山頂氤氳著詩意”。
這樣空靈的詩句在集子中隨處可見。我喜愛這種空靈的詩句,這種空靈總讓人感到意猶未盡和飛翔臨風,讓人時時都可以隨詩人的意境和情境去構織一些新的東西。
詩人不是哲人,但詩人總會不自覺地、不經意地去做一些哲人事,這些事用詩句去完成哲理的訴說或哲理的告誡,讓詩顯出老道和深沉。
在集子里,我看見了靜子十多年以前的玩情、嬌情的乖巧之處,所有的詩句都如人一般單薄而清純,但隨著社會閱歷的增加,對社會的、人情的很多東西都易于上心,思之后,便有了一些哲理的東西去武裝自己的詩句。
在《棋局》中,她寫道:“舉棋和落子的周旋就在彈指之間/制勝的法寶是否是處變不驚的果敢……勝算之前/誰在乎按兵不動的從容/誰計算背水一戰的期限”。在《朝圣十四行》中,她告訴我們“匍匐丈量的虔誠雕塑著最好的期待/朝圣的過程不是行走”。在《遺落的天書》中,詩人對文明的描述神形兼備:“遷徙的文明從未停息/枯朽的是朝陽還是落日”。還有:“雨在外面孤寂,雪的思想在里面囈語”(《用雪的思想聽雨》)。還有:“4300米的海拔高度啊,支撐著千年的思念”(《翻越大藏埡口》)。
這樣的詩句尚有很多,但如全都列舉,便成為哲人帶著眼鏡的說教了,怕影響了詩的綠意和蔥郁。
語言總是詩的外在飾品,我不愿意語言成為磚頭鋼材等這些建筑材料,而應是具有美的視感和美的韻律的裝飾材料。當下的讀者,更多地會專注于語言的朗朗上口和表情的直切了當,而難究其中更深的詩意。
靜子的語言在空靈的構筑中顯出別樣的彈性和張馳,無論是在具象的詩情中,還是在抽象的演繹中都注意了語言的放縱和收束。如“飄揚的經幡舞動起三月的春風和四季的流云/盤根錯節的智慧,在不經意的誦經中迎風招展”(《南山寫意》),又如:“風在這里把秋天吹成漫天黃沙”(《嘉峪關斷章》)。“一只叫做汶川的陶罐/注滿鮮花日子詩句/和水的陶罐/被悲愴的岷江/哭成碎片”(《岷江,不要哭泣》)。在《梭磨河邊·火塘》中,她讓火塘成為故事的搖籃:
關于雪的話題
關于鷹的話題
關于牦牛的話題
關于女人的話題
夜夜被火光舔得溫暖
這些詩句,時不時地一亮,讓整首詩便有了詩眼,傳達出讓人十分愜意的情韻。
靜子也是多情而善感的,集子中時而看見她在清明中祭祖:“將未盡的思念與哀愁/和新煙舊霧一同焚燒/布滿青苔的春祭/恍恍惚惚”(《清明》)。時而看見她在記憶的河邊思鄉:“沒有流動的河水/聲音在每一個思鄉的季節夜夜喧嘩”。甚至于肯定鮮活的記憶中:“一定有故鄉的氣息停泊在某個地方”(《童年的大渡河》)。時而又看見她慈母情懷中對女兒的放縱:“總有一天你會長大/我希望/你仍然有那么多的天真/仍然能有/想哭就哭的怒氣/想笑就笑的歡情”(《給我的女兒》)。
以上便是我讀靜子《守望牧歌》的感想和感受,算不得什么詩評。
突然就想到了我州的文學創作和文學隊伍。
在四川的文學隊伍中,阿壩是可以說幾句話的,有阿來舉旗幟,牛放、學敏、羊子、文琴、靜子、雷子等一批作家輝耀阿壩的文學天空。阿來已當選省作協主席,牛放已是《四川文學》副主編,學敏亦將外調去《星星詩刊》任職,這些都會成為阿壩文學的感召和導向,為阿壩作者的創作提供更好的條件,因此,我們都應奮力前行。
如今,我們有很多可以去歌頌,去創作的巨幅題材,特別是汶川“5·12”特大地震以后所發生和將發生的一切都應成為我們關注、關心、關愛的東西,我們應視之、思之、頌之。在這么巨大的感動之中,如果我們都創作不出好作品、大作品、重作品,我們豈不是氣數已盡了嗎?因而我在這里畫蛇添足地倡議我們的作家、作者都走出去,走下去,沉下去,去感知,去感受,去感悟。
突然又想到了還有幾句話沒說完:這就是靜子的詩中還有一些值得探究的東西,所有的詩都還缺乏一種大氣和霸氣,如能像草原一樣,岷山一樣會更好一些。這一點不只是靜子的詩的瑕疵,也是阿壩所有詩人的通病。
感謝靜子給了我這次寫讀后感的機會,也衷心地祝愿靜子在詩路上走得更遠,在詩山上攀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