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斌
摘要: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方科技系統中的文化力量、經濟力量和政治力量逐漸達到均衡,在科技與三種力量以及三種力量彼此之間的耦合與互動中,孕育出一場信息科技革命。計算機信息網絡的日益擴大使反集權的網絡民主日益增強,為微觀個體的科技創新迅速獲得社會認同,搭建了一個廣闊的平臺,昭示著科研社會化的趨勢。信息科技對傳統產業改造的日益深入,使科學技術更加趨向一體化。
關鍵詞:科學技術;科研方式;社會環境;信息革命
中圖分類號:G321.9文獻標識碼: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09.04.022
科學技術是人類認識和改造世界的產物,其主要形態是知識體系、技能體系、工藝方法、勞動工具,它們作為科研成果一方面會成為后繼科研人員的理論資源、構思基礎、物質手段和研究對象,另一方面又會改造社會環境。但社會環境并非被動的,科研人員的研究目標、社會身份、器材設備、組織模式均受制于一定的文化、經濟、政治條件,那么他們的課題選擇、思維路線、實驗規劃、協作途徑等科研方式,也必然隨社會環境而變遷,變化的科研方式又會輸出形態各異的科技成果。西方的信息科技正是在科研方式、科技形態、社會環境互聯互動的過程中應運而生的,信息科技造就了信息時代,信息時代又會催生新的科研方式,再輸出新形態的科技成果。萌生于信息時代的科研方式與科技形態蘊涵著其自身演化的歷史邏輯,而這些,又直接決定了它們在信息時代的發展趨勢。
一、社會宏觀力量在科技系統中達到均衡
人類一切超越性的活動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完成的,信息文明的淵源可以追溯到西方社會啟動科技高速發展的近現代。
(一)科技發展的主導動力隨社會環境而轉變
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開啟自由探索、追求真理的時代精神,首先為西方近代科技的高速發展提供了文化動力。而第一次科技革命在推動生產力上顯示出的巨大能量,使人們認識到科技的經濟功能,促使經濟力量大規模介入科技系統,經濟與科技的結合日趨緊密,產業化的科研組織方式顯示出迅猛的速度優勢。經濟力量推動科技實現的成果也間接豐富了社會的文化內涵,而那些相對獨立的學術研究者,其科研成果也間接支持著經濟的發展。第二次科技革命使資本主義經濟迅速膨脹,并向全球擴張,以國家為載體的經濟利益集團發生碰撞,最終訴諸于武力,被現代科技改進的兵器在戰爭中顯示出巨大威力,極大地刺激了各國對軍事科技的投入,開啟了國家化的大科研方式。它在規模上和投入上是前述科研方式所無法比擬的,因而它可以推動科技實現重大超越,雖然其目的主要是為了滿足國家的政治戰略,但其成果可以社會化,在客觀上對社會發展產生積極作用,第三次科技革命正是政治力量與文化、經濟共同推動的結果。
(二)科技系統趨于復雜的動力機制
科技系統在環境的選擇和自身的變異中演化,在開放的背景下,文化因素、經濟因素、政治因素不斷介入科技系統,其文化功能、經濟功能、政治功能都得到了強化。但是,科技系統并非完全是被動的,那些介入的社會因素與系統原有的要素相互同化和異化,產生出新的關聯,整合出新的結構,這就使系統衍生出新的功能引起非預期的社會漲落,就像經典科學家的研究成果會因科技系統內部存在的政治和經濟因素發生歧變一樣,同樣,受雇于產業和國家的科學家其成果也會發生類似的歧變。非預期的漲落會對系統的全部功能產生不同程度的約束,被約束的功能又會反饋回系統,引起內部結構的調整,同時漲落還會改變系統外圍力量的配比,使環境介入系統的方式發生轉移。見圖1。

如圖1所示,科技系統的功能、結構和社會環境的漲落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形成了兩個互逆的三連環。小漲落引起結構的漸進演變,小漲落積累成大漲落引起結構的躍遷,科技系統在近現代經歷了三次大的環境漲落以后,依然在結構、功能和漲落的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中演化著。文化、經濟、政治都曾經主宰過科技系統,但是新社會要素的登臺并不意味著原有要素的退出,新舊結構的交替是有繼承性的,而且舊結構的積極因素還一直在持續積累著。就推進科技的力度而言,文化居末,經濟居中,政治居首;但就起作用的時間來看,文化最長,經濟其次,政治最短,這就使文化和經濟作用通過量的積累與政治作用達到平衡成為可能,特別是文化系統、經濟系統和政治系統本身的相互滲透,進一步加速了這種平衡的形成,時至今日,形成了一種文化、經濟和政治互相牽制,科技又反身挾制它們的局面。見圖2。如圖2所示,科技系統處于文化系統、經濟系統、政治系統的交合處,成為各種力量的交匯中心,其內部形成了多重因素交織牽扯的非線性復雜結構,在這個結構中再也沒有“純粹自由”的科研人員了,因為不斷被增添進科技成果的新內容以大規模精良實驗儀器的客觀形式出現,要想掌握和研發新科技,就需要從這種新形式中尋求幫助,但是實驗室和設備是需要資助的,即使科學家依托于某個只為增加聲譽的科研機構或者大學,也是變相地被資本家或者國家雇傭,而且那些技術設備中都隱含著設計之初的政治和經濟意圖。科學家也并非是完全被動的,產業和政府對科研集體組織化,規范協調化的要求,在優勢累積效應的作用下,使學術團體分化出等級,產生了集科技領袖與政治經濟寵兒于一身的學術權威,他們具有了評價他人科研成果的權力和超越科技本身的決策話語權,同時也使一些新人可能有價值的觀點因為缺乏認可而被埋沒,自身長期處于學術底層,這顯然影響了科技創新的速度。真理不是通過壓制不同聲音而被發現的,科技系統需要一種新的進化機制來顛覆各種消極的約束。

二、信息科技的發展與科技創新主體的社會化
當科學技術的文化、經濟和政治后果日益膨脹并彼此糾合的時候,科技專家的社會地位也在節節高升,他們享有崇高的社會榮譽。擁有特殊的權力地位,僅僅憑借傳統的精神對話途徑已無法撼動科技系統的根基。然而,個人才智與商業利潤、國家利益在科技系統內部的整合,開啟了信息時代的大門,也啟動了一種新的科技運行機制。
(一)信息科技與反集權的網絡民主相互促進
信息社會的到來是以計算機網絡化的發展為其核心技術前提的,而計算機的網絡化離不開軟件的標準化,對軟件標準化做出巨大貢獻的是比爾·蓋茨。1975年,19歲的比爾·蓋茨從哈佛大學退學,創建微軟公司,和他的高中校友保羅·艾倫一起賣Basic語言程序編寫本。1980年,微軟公司為IBM公司的新PC機編寫關鍵的操作系統軟件,微軟公司以5萬美元的價格從娣姆·帕特森手中買下了一個操作系統的使用權,把它改寫為著名的磁盤操作系統軟件MS—DOS。IBM—PC機的普及使MS—DOS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為其他PC制造商都希望與IBM兼容,
MS—DOS在很多家公司被特許使用,因此20世紀80年代,它成了PC機的標準操作系統。軟件的標準化與PC機的標準化相互促進,但軟件的發展速度逐漸超過了硬件,微軟公司的發展方向代表了一種時代潮流。隨后微軟又開發了Windows系列操作系統成功地占有了從PC機到商用工作站甚至服務器的廣闊市場,微軟公司從中獲得了巨額利潤,比爾·蓋茨也憑借公司股份,在1996年以超過364億美元的身價成為世界首富。
微軟公司利用先發優勢和資金積累不斷向其它軟件領域擴張,形成全面壟斷。但是,標準化軟件同時也促進了計算機的網絡化。不同國家、地區,不同行業、跨國公司逐漸擁有各自的網絡,而不同的網絡又聯合成更大的國際性、全球性網絡。交互性的網絡信息處理、創制和傳播過程在信息發布者與信息接受者之間建立起了某種即時互逆性的反饋式聯系和溝通的有效渠道,這就使信息活動不再是簡單地由信息發布者一方單獨主宰的一種行為。因此,網絡即開,便會不可逆轉地國際化、全球化、多元化、自由化、平等化,而網絡的競爭又勢必會導致網絡技術的普及化。這個網絡日益擴大,每天都有來自不同國度、地區和民族的新成員加入,一場世界范圍的信息革命隨之興起,平行性、開放性、共享性、非權威主義的網絡化的信息處理、創制和傳播方式,構成一種全新的網絡民主,正在有效地克服單向式、自上而下的集權控制的信息處理、創制和傳播方式的諸多局限,全面刷新著人類工業文明時代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體制。所以,當微軟公司按照傳統商業思維自以為可以壟斷操作系統的時候,一種以公眾形式開發的計算機操作系統Linux開始全面挑戰它的霸主地位。1991年由大學生Linus Torvalds編寫的Linux操作系統的原代碼被免費公布于眾以后,立刻通過網絡迅速傳播,并被世界各地的計算機愛好者和程序員修改、升級,然后再通過網絡交流進一步提升、豐富,這個開發源社會化、全球化的自由操作系統很快為許多服務器和個人電腦所采用,例如1997年夏,美國大片《泰坦尼克號》在制作特效中使用的160臺Alpha圖形工作站中,有105臺采用了Linux操作系統;到2008年初,由美國田納西州大學的超級計算專家Jace Dongarra、NERSC/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的Erich Strohmaier和Horst Simon以及德國曼海姆大學的Hans Meuer編輯和公布的統計報告顯示,在世界500強超級計算機系統中,使用Linux操作系統的已經占到了85%以上。
(二)被信息科技改造的社會推動科技創新主體的社會化
Linux的勝利昭示了一種新的科研組織方式,它是人類社會被信息化改造的產物,它產生的科技成果又借助網絡信息手段挑戰著傳統的文化、經濟和政治模式。人們可以利用自己的計算機技能進入網絡扮演黑客,散布病毒,篡改信息,曝光隱私,煽動輿論,等等,這些行為都沖擊著我們原有的價值觀念。在經濟領域,Yahoo公司的創辦人楊致遠和大衛·費羅依靠個人才識開發網絡信息搜索引擎迅速成為億萬富翁,使人們再次深刻領悟到知識和信息已成為最主要的經濟資源。可是,現在由拉里·佩奇和塞爾吉·布林創辦的Google公司憑借先進的數據挖掘(DATA Mining)技術極大地提高了引擎的搜索速度,很快超越了Yahoo,每天有1.5億人在網上利用Google搜索引擎來查找資料,Google能夠支持74種語言,可以搜索到全球20多億個網頁,Google的身價達到了1410億美元,然而Google的創新意義并非僅僅局限于經濟。最近,Google于2005年推出的數據涵蓋全球的“谷歌地球”衛星圖片瀏覽軟件,被世界許多個國家指責泄露了他們的軍事機密,由此可見信息時代的網絡科技使關系國家利益的信息安全面臨著巨大挑戰。
科學技術歷經與文化、經濟和政治三支社會力量的相互促進,最終達到了內部結構的均衡與外部功能的綜合化。但是,社會的宏觀結構不能等同于社會的全部,宏觀力量孕育的信息科技,卻為微觀個體提供了展示自身力量的平臺,科學技術的發展開始與微觀單元互動,全面社會化。隨著信息科技與傳統產業的有機結合,具備一定科技素質的微觀個體進入信息網絡影響社會宏觀結構的行為,將日益增多,現在是一個原有科技發展模式消解、社會化科技發展模式創生的過程,科技發展將最終統一到個體自身的價值尺度上。
三、科學技術在信息時代呈現出更為一體化的趨勢
個人價值在于對社會的貢獻,就科學技術而言,個人價值主要體現于個體勞動創造的社會效用。傳統社會分工,使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一直處于對立狀態,近現代科學與技術的分離也沿襲了這種社會慣性,從而限制了個體的綜合創造能力。信息科技擴大了人腦的功能,它的產業化勢必彌合傳統分工。
(一)傳統“科學”、“技術”概念顯現出時代局限性
當今信息產業的迅猛發展和信息技術對傳統產業的廣泛滲透、改造,推進人類社會進入信息和智能化時代,知識與信息成為社會財富增長的源泉,這個時候人們發現“研發”與“生產”的界限日益模糊,“構思”與“應用”的過程日益縮短,這就使已有理論中科學與技術在概念上的對應區分顯露出時代的局限性。其實在古代和中世紀,科學和技術并沒有被專門劃分,在當代高科技領域中,這兩個概念多數情況下也是可以互換的。二者的分離狀況是在西方近代科技啟動社會后出現的。分離的原因是社會在一開始選擇了科學作為一種掙脫精神枷鎖的工具,沒有太多關注它的物質力量,它似乎遠離物質實踐,只是“偶爾、零星”地被采用于生產,于是就誕生了“技術”概念,它用來“改造”世界,其增長的主要源泉是經驗積累。
其實,隨著科學理論的日益豐富,逐漸成為主體文化氛圍時,看似隨機的技能突破,都是一種文化視野擴展的必然產物。科學和技術在概念上的分裂反映了科學啟蒙時期,分析思維方法盛行時的一個歷史狀況,當初對科學與技術劃界的主要依據是它們在功能上的差異,因而科學革命和技術革命就被相應地規定為認識世界的飛躍和改造世界的飛躍。沿襲這種思路,即使后來關注二者的聯系,也是以承認二者先天屬性上的差異為前提的,這就使科學革命主要被描述為新理論的整體突現,技術革命則主要被描述為人類技藝、工具和能源的全面更新。然而在承認科學與技術存在差異的同時,科學技術基本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也存在頗多爭議,科學與技術之間的關系也存在著多種描述,究其原因,均源于科學和技術于不同歷史時期在目的和手段上呈現出來的更多一致性沒有被反映出來。
(二)“科學”與“技術”的傳統分工在信息文明中消弭
20世紀初,“分析一還原”的研究方法走入困境,整體綜合的方法開始興起,這個世紀三、四十
年代誕生的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不再研究某種具體的物質結構或運動狀態,而是以信息為主線來揭示世界上各種運動彼此相聯的共同側面,它們消弭了科學與技術的傳統界限,而以此為基礎理論的信息科技,則更體現了科學技術一體化的趨勢。如果非要在傳統語境中區分科學與技術的話,那么技術就是一個把精神革命轉化為物質革命的過程,也就是科學的技術化。然而信息相對于物質和能量而言,是不守恒的再生資源,它的開發和利用,消解了應用技術的物質外殼,進一步顛覆了科學知識的壟斷,為大眾參與科技研發提供了社會渠道。信息時代的“科學”、“技術”均可以憑借信息手段作用于信息材料,產生相似的社會后果。
事實上,科學和技術在本質上都是人類利用自然處理社會關系的活動,只是一個側重于思想準備,一個側重于行動,但是人類造成的一切社會后果必然是思想和行動的統一。雖然勞動中存在著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傳統分工,但在實際應對自然的過程中并沒有純粹的腦力勞動或者體力勞動。長期以來,“科學革命”和“技術革命”在時間上不同步,按秩序是先有科學革命后有技術革命,但是第三次科學革命以后,學術界出現了爭論,有學者認為第三次科學革命以后出現了兩次技術革命;有學者不承認有第四次技術革命,認為這是對“立體交叉式”進行的第三次技術革命的肢解。其實這是為了追求原有定義的對稱,掩蓋了科學技術已經一體化的事實后出現的理論問題,信息時代的特點是,科學上質的革命性變革和技術上質的革命性變革結合在一起,已經沒有“科學革命”和“技術革命”之分,只有“科技革命”,科學技術在經歷“分離”以后,將在更高層次上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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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高文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