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醉
陳醉,學者、畫家。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系全國政協委員,文化部有突出貢獻優秀專家,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側重裸體藝術研究與創作,專著《裸體藝術論》榮獲優秀科研成果獎等三項大獎,為該領域的資深學者。繪畫創作個性鮮明,體現出深厚的文化底蘊。書法灑脫狂放且極富韻律美。代表作有油畫《火祭》、中國畫《長恨歌》和書法《微雨田桑》等。出版畫集有《詩書畫意》等。
友人們常開玩笑說,陳醉以“販賣婦女”為業。當然,這是指我的創作,因為我主要是畫女性裸體人物。這,一開始就談到題材問題了。選擇一個相對穩定的題材很重要,這樣有利于集中精力以求精粹化。我鐘情于此的原因是我一直從事裸體藝術研究——這也是構成“販賣婦女”玩笑的另一個因素——這樣,從感性的興趣到理性的認知,都集中在一個點上了。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我有一方閑章“色目人”,當然不是元朝人的涵義,意在“好色”——如馬克思所說的培養“形式美的眼睛”。
于此更早的,還是繪畫方式的摸索,這與師承有密切的關系。我是學西畫出身,導師是留蘇的,我從他那里學到了對色彩微妙關系的觀察與表現,對獨特構圖的處理方式,對形式感的敏銳把握與構思運用。在我的油畫作品中能明顯見出師承的軌跡。后來,油畫、中國畫和書法都同時涉獵,加上還有學術研究的根基,創作個性日漸顯露。不過,在我的中國畫作品中也同樣流露出學西畫“出身”的痕跡。論家給我的中國畫創作定位,有人說是“文人畫”,有人說是“學院畫”。其實兩個都對,而且恰恰是這兩個看似對立的判斷,道出了我的苦心追求與創作特色。如果要我自己定位的話,那就應該是具有文人畫精神的學院畫。其根本就是把握住文人畫的精神,運用好學院畫的基礎。所謂文人畫精神,首先是心靈的自由和文化意蘊的體現,然后是制作過程中的主體隨意性與材料物質性的統一,樣式上的詩書畫印的融為一體。
中國傳統繪畫是書畫同源,看重“書寫性”,古人畫畫說“寫”,“寫生”、“寫意”。幸虧我練了懷素,現在常書寫巨幅狂草。所以,在作畫時我側重用筆、用線——線是中國畫的靈魂,線用好了,支柱就起來了,精神就出來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用狂草在“寫”人體,在淋漓酣暢中捕捉那意趣天成的效果。將草書與女性人體形象融在畫面中,再加上特殊的表情、體態的塑造,也許這種對立統一本身就會激起人們某種特有的審美心理,形成一種難以名狀的意味。但另一面,我又不能完全靠“天成”。作畫時,我都非常著意于造型、構圖甚至構成,這又用上了我的西畫基礎甚至西方現代藝術的創作觀念。不錯,古人也有“經營位置”,但畢竟是兩種不同的語言。我融進去的是另一個體系的基因,所以顯得清新、率意,獨特、異趣。畫畫的人往往都有這種體會,即有時一幅作品打動人的未必是因為它的題材重大,或者畫幅巨大,而更多的是繪畫的本體因素在起作用。如也許恰恰是一個局部的用筆(油畫則如筆觸)、一小塊色彩的點染(油畫則如透明)、或者是一個動作、一個小道具的安排使人產生激動甚至震撼!這些,都有可能從經意或不經意中產生。這些,最終都取決于作品的技藝含金量——捕捉造化美點的技巧和表達造化美點的技巧,而這些都往往體現為某種創作的難度。還幸虧從小背詩詞,今天也派上了大用場。畫作的題款,我都是用自己原創的詩詞。此外,題詩用什么字體、大小、如何排放,以及用什么印、鈐什么位置等,都是需要精心琢磨的。只有這樣既感性又理性,才有可能給人以匠心獨運的感受。一位作家說,“你的畫很有個性,感覺三個字:美、媚、味。不過歪鼻子斜眼,找老婆我是不會選她們的。”一位畫商說:“你的那些美女很性感,很異樣。可惜就太胖了,腿那么粗……”但畫照拿。這些評說非常真實而準確,形象地反映了我的風格取向。
藝術,當然離不開“成教化、助人倫”的義務。但從本質而言,她又是心靈自由的釋放,是品格、靈性的對象化。她需要著意,更需要率意;需要感覺,更需要感悟;她需要功力,更需要才氣;她需要內容的厚實,更需要形式的空靈;她需要法度上有源可尋,更需要效果上妙不可言。古人“氣韻非師”、“在外物界尋回自我”等論述是精辟的。畫“好”不容易,畫有“格”就更困難了——那是一種個性、氣質的下意識的流露,而她的底蘊則是整個人格和畢生的修養。我要努力攀登這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