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上的愛情

徐均生

我的浴巾從身上悄然滑落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自然下垂到腹部,兩膝靠攏,右腿微彎,還帶動了形體的變化。

現場異常安靜,只有河水和山風在發出聲響。那上百個攝影師在靜靜地等待,也仿佛在他們面前停了一只無比稀罕的珍貴鳥兒,生怕弄出丁點兒聲響,會將它嚇走……

是的,我就是那只無比稀罕的珍貴鳥兒。那是第一次,年輕美麗的我站在岸邊,清澈見底的江水,從身邊緩緩流過,兩岸是綠樹青山。我雙手交叉握在一起,自然下垂到腹部,兩膝靠攏,右腿微彎,還帶動了形體變化……

在咖啡屋里等待男人時,就想起了這個讓我永生難忘的第一個鏡頭。

男人出現了,男人見我面時,就脫口而出:“你真漂亮!”弄得我臉紅紅的不知所措,心“嘣嘣嘣”地狂跳,不過我忽然發現男人說了這句話后,臉也是騰地紅了,還紅到了脖根里。我心里忽然想說:“這男人真可愛!”可嘴里還是這樣應道:“是嘛。”

男人這才點了點頭,眼睛不敢看我,可又時不時地瞟我一眼,兩只手放在大腿上,又不時地動一動。這男人真逗,真靦腆,真好玩。

男人是中學里教書的。男人說他最喜歡教書了,教書能讓自己心靜,還能讓自己學到很多東西,比如從學生身上,從學生的家長身上,當然還能從同行那里學到,總而言之,喜歡教書,喜歡一輩子教書,喜歡下輩子也能教書。

聽了男人的話,我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過后,我忽然連珠炮似的發問:“你教書稱職嗎你有創意嗎你有特別的地方嗎你還有沒有真正屬于你的東西?”

男人瞠目結舌,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我,忽然低下了頭。男人又忽然輕聲地說:“我有一點點。”忽然抬起頭來勇敢地迎著我的目光補充說:“真的有一點點。” 一點點夠了,真的夠了。一個男人有一點點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這個社會都是大眾化的,已經大眾得沒有個性,沒有自己。有一點點屬于他的,真的很好!

男人就這樣要走進我的生活了,我不再選擇了。讓人選擇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讓你選擇陪你走完一生的男人,這種選擇是傷人心的更是致命的。

當前輩得知我“愛情”了時,無不痛惜地警告我說:“我們的愛情如同長在懸崖上,隨時都會有被風吹下去的可能。”

我不信!

男人第一次來我的單身公寓,他的臉是紅紅的,紅得很好看。是一種怎么樣的好看,我也形容不出來。反正,男人好看得好帥氣好英俊好討人喜歡。

男人說了好多好多的話,還鼓足勇氣擁抱了我,還眼睛盯著我臉紅紅地說:“我想看看你!”男人說這五個字的音質真的很美,很好聽,聽得讓我醉到心底里去了。

我的心還是“嘣嘣嘣”地跳,我知道他想看什么,我也知道我自己會不會給他看什么,盡管這是家里第一次見面,盡管我還不太了解他,更不知道他以前的故事里,是否有讓我擔心的情節。但是,我真的想給他看。因為他想看,我愿意給他看。

我什么話都沒說,走進了臥室,把門輕輕地掩了。然后,當我出來時,感覺如同第一次一樣,是的,真的有了第一次的感覺。于是,我特意問男人:“你知道裸體模特嗎?”

男人沒有回答,明亮的目光瞬間熄滅了。男人低下了頭。男人顯得很痛苦,男人抬起頭來,終于結結巴巴問:“你,你,你真的是做那個的?”

我坦誠地迎著男人的目光說:“是的。”

是的,我不想騙他,做了整整三年,從大學畢業就開始做了,一直做到去年不想做想嫁人了,真的想嫁人了,我不想讓我未來的男人知道,可是,我也必須讓我未來的男人知道我以前的裸體以及裸體里的風景。

男人站了起來,低著頭,什么話也沒說,就往外走了。

我朝門口喊了一聲:“你還沒看呢。”我真的想讓他看的,讓男人看我身體的美感,身體的矜持,身體的神韻,當然,還有身體的燦爛。

我的浴巾從身上悄然滑落了,雙手交叉握在一起,自然下垂到腹部,兩膝靠攏,右腿微彎,還帶動了形體的變化。如同第一次一樣,我站在岸邊,清澈見底的江水,從身邊緩緩流過,兩岸都是綠樹青山,還有風的聲音,還有樹的聲音,還有鳥兒的聲音,還有魚兒的聲音,全都沒了……

我看到了懸崖上的愛情,燦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