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國
最近,我對湖北省公安縣“抽煙文件”立廢始末進行了調查報道。“公安學派”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上占一席之地,今年3月,這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地方出現一份紅頭文件,將香煙納入政府采購,下達2.3萬多條的“公務用煙”任務。5月4日,在強烈的批評聲中,縣政府發文廢止了這份文件。
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就在3年前,我采訪報道了漢川市以紅頭文件下達喝酒任務的怪事。從“喝酒文件”到“抽煙文件”,均屬行政不當,都是濫用行政權力。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給人的感覺不只是可笑可嘆,更是可悲可憐。試想,一個吞云吐霧、酒熏耳熱的政府,怎么能履行好維護市場秩序的基本職能?
從另一個角度看,“煙酒文件”也有其合理成份。發文件搞攤派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過,從全國范圍來看,地方政府倡導抽地產煙、喝地產酒的行為比比皆是,公安、漢川兩地最大的“不應該”,是把不成文的規定變成了白紙黑字,把潛規則撂上了臺面,給社會公眾留下了把柄。
公安縣“抽煙文件”的初衷是因為當地“逃稅煙”、“非法煙”泛濫,稅收流失嚴重,讓干部帶頭抽“納稅煙”、“合法煙”,是為了“引導合法消費”。至于輿論激烈批評的地方保護主義傾向,責任并不在當地,按煙草專賣法規,只有納入省級銷售名錄的品種才屬于本省范圍內的“合法品”。
湖北湖南雖然一衣帶水,但“湖南煙進不了湖北,湖北酒進不了湖南”卻由來已久,與湖南接壤的公安縣地處阻擊湖南煙的前線,當然承受了更大的壓力。我到湖北湖南兩地都采訪過省領導,就連這些依法行政意識很強的高級干部也嘖有煩言,彼此埋怨。
問題不在干部,而在我國現行的財稅制度。煙酒作為高稅商品,生產環節的稅種占了大頭,消費環節的稅種占小頭,因此地方熱衷辦煙廠酒廠,對開放外地煙酒銷售市場積極性不高。由此帶來的后果是,地方之間紛紛設壁壘搞保護。封建割據般的市場分割,嚴重阻礙市場經濟的健康發育。
我們的行政干部,無論美丑雅俗,置身在這種不太合理的財稅制度之中,百般無奈地陷入了“囚徒困境”。“囚徒困境”是博弈論的非零和博弈中具代表性的例子,反映個人最佳選擇并非團體最佳選擇。大意是:一個案子的兩個嫌疑犯被分開審訊,警官分別告訴兩個囚犯,如果兩人均不招供,將各被判刑一年;如果你招供,而對方不招供,則你將被判刑3個月,而對方將被判刑10年;如果兩人均招供,將均被判刑5年。于是,兩人同時陷入招供還是不招供的兩難處境。兩個囚犯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是坦白招供,原本對雙方都有利的策略不招供從而均被判刑一年的情況就不會出現。這樣兩人都選擇坦白的策略以及因此被判5年的結局被稱為非合作均衡。
我國現行財稅制度中存有不少計劃經濟時代的影子,因而容易帶來“囚徒困境”,從而導致“諸侯經濟”。同時也應該看到,自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后,中央決策層對此高度重視,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推動全國統一市場的建設,最新的舉措已深入到力推增值稅轉型。當前應對國際金融危機挑戰的過程中,能否根治體制痼疾,更徹底地解放生產力,顯得更為重要。
砸掉體制的枷鎖之后,那些想出政績的地方干部,就沒有必要再去干發“煙酒文件”這樣的荒唐事了。(作者為本刊特約專欄作家,現任新華社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