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德
朱元璋算是經歷奇特的了,活不下去的時候做過和尚,之后做過放牛娃,再活不下去時做了乞丐。這期間,他讀過幾天私塾,充其量不過小學二年級水平。不過,這流氓加文盲皇帝寫出信來卻是好生了得,可以說是字字見真情,把兩次召請未至的田興“激”到了身邊。
你道田興是何許人也?乃朱元璋的救命恩人。朱元璋乞討時行將餓死,被商販田興(一說俠士)救起,后田興助朱元璋一臂之力,為朱元璋稱王稱霸立下了汗馬功勞。當朱元璋攻下金陵后,田興悄然隱退,隱居山林。朱元璋坐下了天下第一把交椅后,求賢也罷,報恩也罷,倒是真的尋找起田興來。洪武三年,得知田興在皖,兩次詔請未果。朱皇帝不愧見過世面,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遂手書一封:
元璋見棄于兄長,不下十年,地角天涯,未知云游之處……兩次召請,而執(zhí)意不我肯顧,如何開罪至此?兄長獨無故人之情,更不得以勉強相屈。文臣好弄筆墨,所擬詞意不能盡人心中所欲言。特自作書,略表一二,愿兄長聽之……雖然,人之相知,莫如兄弟。我二人者,不同父母,甚于手足。昔之憂患,與今之安樂,所處各當其時,而生平交誼,不為時勢變也。世未有兄因弟貴,惟是閉門逾垣以為得計者也?;实圩允腔实?,元璋自是元璋,元璋不過偶然做皇帝,并非一做皇帝,便改頭換面,不是元璋也……本來我有兄長,并非做皇帝便視兄長為臣民也。愿念兄弟之情,莫問君臣之禮。至于明朝事業(yè),兄長能助則助之,否則聽其自便。只敘兄弟之情,不談國家之事。美不美?江中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不過江,不是腳色。
可以說,凡讀此信者,無不被朱皇帝的“真情實感”所折服,感覺他和田興就是鐵哥們。
說什么“我二人者,不同父母,甚于手足?!边@就如現(xiàn)今酒肉朋友所說“我和你就多一個腦袋差個姓”一般,聽之,頓覺睥氣十足。朱元璋能說出這般話來,和他的流氓無產者經歷不無牽連。只是這話被后人聽得,頗覺好笑。
說什么“昔之憂患,與今之安樂,所處各當其時,而生平交誼,不為時勢變也……皇帝自是皇帝,元璋自是元璋……”這些話可就言不由衷了,或許,他說這活時還真的是真心的,可他一闊臉就變,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謀反案”和發(fā)生于洪武二十六年的“藍玉黨案”,史書記載說朱元璋借這兩件大案各株連屠殺了3萬人和1.5萬人,開國文臣武將誅殺殆盡。朱元璋殺紅了眼,連親家、親侄、外甥都下了刀子,何況他人。朱元璋大開殺戒,一是應了那句“狡兔死,走狗烹”之語,二是循了“可以共苦,但不可以同甘”之世事,三是殺光功臣、老臣,為朱家后代掃清威脅。我想,這才是朱元璋的如意算盤,只是朱元璋一朝作古,“家庭內部”便動起武來,這是朱元璋始料不及的。活該!
說什么“美不美?江中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不過江,不是腳色!”其實,這是朱元璋使用的激將法,居九五之尊,說這些“掏心窩子”話,足見朱元璋狡黠。“江中水”一定是美的,只是天子周圍卻“漩渦暗礁”四伏。一日,朱元璋賜刑部主事茹太素酒時說了句陰毒的話:“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活脫一副流氓嘴臉。清濁誰說了算?還不是你皇帝老兒金口玉言,清者說成濁、濁者說成清。經他這樣一激將,田興不得已過江相見,但田興瞧準了朱元璋的人品,雖到京師,卻拒絕授官,旋即抑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