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謙謙君子

金艷芳

戲劇界中“夫導婦演”的不少，但像黃沙和金采風那樣三十多年始終相濡以沫的夫妻藝術搭檔，卻也不多。

黃沙是一位儒雅文人，晴天必是長衫里穿西褲，雨天出門必是穿雨衣打雨傘，腳上則是皮鞋外套雨鞋，一副典型的紳士打扮。金采風文靜內向，身材苗條，十足的大家閨秀風范。他們結合之初，就被大家看作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黃沙每日照顧母親休息之后，還不忘準備可口的夜宵犒勞演出回來的妻子，相親相愛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夫妻倆在藝術上更是志同道合。作為一名導演，黃沙排戲非常認真嚴格。他十分重視人物性格的塑造，無論人物大小都講究其性格的完整和形象的豐滿。如《盤夫索夫》中的嚴二雖然臺詞動作不多，出場也少，但黃沙卻要求演員充分注意嚴二這一老管家的身份。嚴二是看著嚴蘭貞長大的，因此他對蘭貞特別關愛，凡事都會聽從她的吩咐。黃沙要求演員的表演能讓觀眾看得出這個人物的地位和作用，以此突出其性格特征。經他的不斷修改和完善，《盤夫索夫》的正式演出取得了十分良好的效果。

我參加黃沙導演的戲有很多——《梁山伯與祝英臺》、《盤夫索夫》、《彩樓記》、《迎新曲》、《三月春潮》等，自我感覺心情很放松，在藝術上很受啟發，能夠較快地進入角色、找到感覺。比如在排《三月春潮》時，我演一個沒有臺詞的醫生，初排時一點感覺也找不到，站在臺上手足無措。同事對我開玩笑，說我像一個“赤腳醫生”。但是，周總理身邊的醫生怎會是一個“赤腳醫生”呢?見我發急，黃導讓道具組找來一副老式眼鏡給我戴上。一戴之下，感覺果然好多了——我終于像個“外科大夫”了。因此我很快找回了信心、找到了感覺。

黃沙的導演風格雖然嚴格，卻不失人性化。若是遇到演員對人物的理解暫時不到位，他總是安慰他們：“初排，慢慢來?！薄澳阊莸眠€可以，不過這里還可以加一點，那里還可以去掉一點……”不過他也會有生氣的時候，對演員的遲到、缺席等不敬業行為，他是相當反感甚至是痛恨的。

對于越劇院的演員們，黃沙可謂了如指掌、知根知底。劇團1980年到香港演出《盤夫索夫》，不巧演嚴世蕃的演員病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黃沙點名要錢妙花上，并信心滿滿地說“她一定能演好”。演出結束，黃沙的決定得到了印證——錢妙花把老生、大面的表演手法融為一體，將嚴世蕃的貪、狠、辣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黃沙的支持下，金采風憑借自己的執著和努力得以成名。金采風的嗓子不錯，但因地方音的問題在唱腔上缺少韻味。于是，金采風就利用業余時間去唱片公司、圖書館聽老唱片，邊聽邊學，取人之長。她沒進過科班，基本功不甚扎實，于是便向昆京等兄弟劇種學習，尤其是在閨門旦的臺步、水袖上下的功夫甚多。這其中，都包含著黃沙的心血。

黃沙已經離我們遠去了。還記得他住院之后我第一次去看他的情景，當時的他還頗為精神，向身邊的醫生介紹我，講我們共事的點滴，直夸我是一個好演員，說得我心頭一陣陣發燙……可當我第二次去看他時，他已無力講話了，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放聲大哭…

這樣一位對越劇藝術無比熱忱、無比執著的好導演的離去，對越劇事業來說真是一個莫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