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卞小俠

女人生來就是個大嗓門，脾氣極其火爆，三句話說不到她的心上，她就會天塌下來一樣大發雷霆，不管對面的這個人是誰。做姑娘時，母親常說，你這個脾氣要改改啊，不改你以后嫁不掉，誰敢娶個母老虎回去。女人脖子一梗說，嫁不掉我就一輩子做老姑娘。說是這樣說，女人在22歲那年還是順利地出嫁了。

男人是飛輪廠的一個車床工，女人那時在紡織廠做擋車工。結了婚，女人的脾氣有增無減，尤其在生下兒子健康以后。男人是個慢性子，什么事都要慢半拍。一天晚飯后，女人讓男人把剛洗過的被罩套上，女人家里睡的是個8斤重的雙人被子，女人一人套被罩有些吃力，男人答應后沒有去套被罩，而是拿來起子蹲下身子修起了床頭柜的門。這個床頭柜已經壞了有些時日，女人跟男人說了幾回。男人都沒修。今天女人讓男人套被罩男人卻修起了柜子，3歲的健康當時躺在女人的懷里睡著了。

女人急得心臟病都快要發作了，孩子已經睡著了，就是不見男人來套被罩。女人生氣地把孩子放到床上，給孩子蓋上沒有套被罩的被子。女人以前是很愛干凈的，被子的棉花胎子上雖然包了一層里子，但是不套被罩她是不會用來蓋的。這回女人真的生氣了，她大著嗓門說，你不跟我作對你就會死嗎?我讓你干這個你非得干那個。

男人嘴唇上抿著兩根鏍絲釘，手里還在不停地緊著柜門上的鏍絲。女人也不管聲音會嚇著夢中的孩子，大著嗓門說，讓你套個被罩你都不肯。男人說，我把柜門修一下。女人說，這個柜門我跟你說了幾回了，也沒見你修。今天讓你套個被罩你卻要修柜子。女人又說，嫁給你我真是瞎了眼，人家兩口子都好得一個人似的，哪像我們這樣隔心隔肺的。

男人說，你說話我怎么越來越不懂?這時候，健康被他們的聲音驚醒了，女人走過去邊哄孩子邊罵道，你這個王八蛋當然聽不懂，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過。這日子我真是不想過了，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跟你離婚了。

男人修好柜門后，起身沒事人一樣到客廳看電視了。女人想，嫁給這樣三天打不出一個悶屁出來的男人真要給他活活氣死。

日子一天一天在過著，爭吵在他們的生活中如家常便飯，女人掛在嘴邊上最多的就是：“這個日子我真是不想過了。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跟你離婚了。”

一天吵過架后，喝了酒的男人揮手打了女人一巴掌，女人摟著12歲的孩子流著淚水說，就是因為你啊健康，不是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爸離婚了，我就是擔心你爸找個后媽欺負你，才沒有跟你爸爸離婚。

健康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傷心萬分的母親，他看過電視上的后媽把兩個小孩子扔到大山喂老虎的故事。健康說，媽媽，等我長大你再跟爸爸離婚吧。

女人想到男人剛才那巴掌心中就滴血，這個男人，她真是沒法跟他過了，他為了把房改后的舊房子平價賣給他妹妹竟然揮手打她，女人想，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憑什么你說了算?市場要賣23萬你賣給你妹妹才17萬，相差太多，女人當然不能答應，女人想自己的新房子還貸了款，你倒好，充起大款來了。這一巴掌讓女人對男人的怨恨加深了。女人想，為了孩子才跟他過日子的，要不然她早就跟男人離婚了。女人雖然脾氣火爆，但屬于那種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饒人，心里還是在一心一意地照顧著這個家里的男人和孩子。

在兒子初中畢業的那年，女人又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跟男人大吵了一架，女人流著淚說。這個日子不過了，離婚，這次必須得離1

15歲的兒子這時對母親說，媽媽，你別哭了，你跟爸爸離婚吧，我也長大了，也不怕被后媽欺負了，你跟爸離婚吧。

女人聽到兒子這樣說，一下子愣住了，兒子又說，媽，從我記事以來你和爸爸的關系就不好，你為了我沒和爸爸離婚，現在我長大了，你和爸爸離婚吧，沒人敢欺負我了，你不要為我再委屈自己。

火頭上的女人就刷刷刷地寫下了離婚協議，男人不肯簽字，女人又是哭又是鬧的，還砸壞了家里的電視機。男人沒辦法只好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離婚后，女人搬回了75歲的母親那里。起初，女人真是輕松了不少，不用下班后急急地趕回家做飯洗衣服了，母親雖然年事已高，但身體還硬朗，力所能及的家務還是能干的。女人到家就有熱飯熱湯吃。可是時間一長，女人心里就郁悶開了，尤其是看到同事在談話時無意中談老公和孩子。女人想，要是自己不離婚不也和她們一樣，跟同事們老抱怨老公怎么怎么不好，孩子如何如何聽話，但那時怨氣說完，心中還是甜蜜蜜的。哪像現在這樣如喪家之犬。女人想，等星期天回去看看孩子，男人要是肯復婚她就復婚。

晚上，女人剛躺到床上，手機就響了。兒子在電話里告訴她，爸爸明天結婚。兒子讓她明天不要來找他。

女人放下電話，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下來，女人罵道，你個王八蛋，這么快就跟別的女人結婚了，多年的感情你說忘就忘記了，你這個王八蛋!女人越罵越傷心，最后躲在被窩里豪啕大哭起來。

第二天，母親問她，你夜里哭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