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時時刻刻》中的意象意義看女性的自我解放

葉家春

電影《時時刻刻》(the hours)是根據邁克爾·坎寧安(Michael Cunningham)在1998年發表的同名小說改編的。該小說曾先后獲得普利策小說獎(PulitzerPrizeforFiction)和國際筆會(PEN)／福克納獎(FaulknerAward)。2002年同名電影被搬上銀幕，獲得當年的金球獎和多項奧斯卡提名。小說有三條主線，敘述了三個女人的一天：20世紀20年代，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正在倫敦市郊的里士滿休養，在治療自己神經衰弱的同時開始創作其作品《達洛維夫人》，但對生活的恐慌時刻伴隨著敏感的她。20世紀50年代，羅拉·布朗，一個家庭主婦，生活富足，懷孕在身，日復一日的家庭瑣事使其絕望，試圖自殺。20世紀末，克拉麗莎，一個中年女編輯，在為前男友理查德籌辦一個晚會，因其名字和《達洛維夫人》中的女主人翁相同，而被理查德稱為達洛維夫人。從名字到經歷種種的巧合使她和達洛維夫人有了絲絲縷縷的聯系。三個女人的一生看似彼此沒有任何關系，卻因為一本《達洛維夫人》而聯系在一起。在全書的最后，作者筆鋒一轉，讓人發現布朗夫人正是自殺的理查德的母親，兩條主線逐漸并成了一條，逐漸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一部現代女性生存狀態的文字交響曲，一部女性自我解放上的艱苦歷程。

《時時刻刻》的寫作手法變化巧妙，其作品運用了意識流的表現手法。“意識流文學常用的方法有：小中見大，微觀中見宏觀；頓悟，一剎那顯示永恒；象征性意象，以具象象征抽象；對照等。”本文通過分析電影中各種意象的意義，來展示三個女性的生活狀態和內心感受。

一、花的意象意義

花在影片中占據重要地位。三個女人家里都擺著不同顏色的花。在傳統的文學中，花代表外在的修飾，對事物起美化作用。人們往往用花來形容女人，女人如花，花似夢。花和女人的對等暗含著女人也只是一種修飾，在男性主導的社會中起陪襯作用，永遠沒有自己的實際價值。影片中花的顏色和挑選象征女性的地位。

(一)花的顏色

弗吉尼亞家里的花是紫色的。它的暗淡就如當時生活在男人光芒下的女人。雖然20世紀初，“男女平等”的主張得到了包括歐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政府某種程度的響應，例如，1920年美國婦女獲得選舉權，1928年英國婦女獲得選舉權。女性對自己地位的爭取還僅僅停留在選舉權上。弗吉尼亞在丈夫的督促下生活；在醫生的要求下住在倫敦的鄉下，但是她卻一心想著回到倫敦，城市的繁華能給她的寫作帶來靈感。她甚至自己買好到倫敦的火車票走到車站，她和丈夫歇斯底里的爭吵展現出其內心的苦悶和對現實的反抗。“I have endured thiscustody!My life has been stolen from me!I am living alife I do not want to live!”(我受夠了這種監視!我的生活已不屬于我自己，我過著一種我不想過的生活!)在這種無自由的生活和死亡之間選擇的話，她選擇死亡。因她的思想不符合傳統的男權社會的常規而被視為“怪人”，被人嘲笑。在女傭眼中，她是個很不合格的女主人。對她寫作這件事也極為不尊重。

布朗夫人家里的花是柔和的黃色。“20世紀50年代，女性主義運動曾讓女性地位問題得到社會認可，但是戰爭又讓一切回到原位。”戰爭已經結束，社會需要重新建立“和諧”的家庭，要讓從戰場上歸來的男性享受家的溫暖。她的丈夫丹因為她而憧憬著家庭的幸福，她也一直被家庭瑣事困擾，只能做一個蛋糕來表達自己對丈夫的愛。女友基蒂來訪，因終身不能懷孕而悲痛欲絕。這更讓勞拉意識到自己地位的卑微。她決定自殺。因為已有身孕，她最終在孩子出生后離開了家人，在多倫多大學當一名圖書管理員，找到了自己的理想生活。

克拉麗莎家星有各種顏色的花。20世紀末的她是一個自由女性，有自己的工作，和同性戀女友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還有借精生子的女兒。她照顧著被自己仍然深愛的但是患上艾滋的前男友理查德。這一天她要為理查德籌備晚會，理查德死前對她說：“Mrs.Dalloway，always giving party to cover thesilence”(總是舉辦晚會來掩蓋靜默的氣氛)，她意識到自己原來那么渺小：“All it is when I looked aroundthis room，I thought Im going to give a Party，All I wantto do is to give a Party!”(我環視這間屋子的時候，我想著我將舉行一個宴會。我想做的事情就只是舉行宴會!)盡管如此，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失去理查德，她還有自己的生活。

(二)花的挑選

讓三個身處不同年代，不同地方的女性連接起來的是影片開頭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小說《達洛維夫人》中寫的第一句話：“Mrs，DaUoway says she willbuy the flowers herself，”(達洛維夫人說她自己去買花兒)勞拉·布朗正讀到這一句，而克拉麗莎也對自己的女友說出這句話。自己去買花象征女人可以自己掌握命運。在弗吉尼亞所處的年代，男女平等只是一句口號。事實上正是弗吉尼亞在女性主義批評中起了先鋒作用。她是“當代女性主義論爭開創之母，她宣布了許多后來的女性主義者們爭論不休的問題，而且她本人也成為某些論爭展開的場地”。她把自己的思想注入作品，讓角色去完成在現實中不可能的事情。

勞拉·布朗本來就厭倦了家庭瑣事，丈夫買回來的黃色玫瑰代表他的權威。她感覺丈夫隨時在監視她，丈夫不在時年幼的兒子也一直盯著她。只有在旅館里她才感到輕松自由。生日那天丈夫說出對于家的理念讓她更堅定了改變生活狀態的決心。她消極得想到了死。勞拉所在的20世紀50年代，婦女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政治權利，但是生活中對女性的束縛卻無處不在。那時，女性主義批評達到第二次高潮。其批判的主要主題之一就是無處不在的父權制。“父權制使女性屈從于男性，或者把女性看作一個低劣的男性，父權制權力在公眾和私人生活中直接或間接地施展約束女人的作用。”但是，勞拉·布朗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死，她離開了家，對生活作出積極的反抗。

克拉麗莎一大早就宣布要自己去買花。20世紀末的女性已經在社會的各個領域施展才華。她們有自己獨立的生活。她的女友幫她買花，回家卻發現已經買好了，只好將自己的丟在一邊。這個細節表明克拉麗莎的生活不需要受他人的安排。她的一天都在給前男友理查德準備晚會，忙碌了一上午換來的卻是他的跳樓自殺。雖然理查德死前的話讓她覺得自己人生的卑微，但是她并沒有因此而消沉。她有愛自己的女友，有自己愛的女兒。熄燈睡前她的微笑告訴我們生活還要繼續。

二、水的意象意義

水代表感情。電影一開始就是緩緩流動的河

水。汩汩的水聲好像述說著如歌的歲月。隨即是弗吉尼亞走向河水自殺的場景。隨著她走向深處，水流漫過她的全身，暗示著她不可控制的情感。她是一個天才作家，同時患有神經衰弱。她知道丈夫的愛，知道自己的病對他的牽絆。構思《達洛維夫人》讓她情緒幾度失控：因為想去倫敦和丈夫的爭執；想證明自己正常和姐姐的親吻。但是她始終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控制自己的感情。瘋狂和理性的斗爭最終讓她淹沒在自己巨大的情感中。

迷惘的二戰家庭主婦勞拉·布朗，厭倦了枯燥的相夫教子生活，躺在旅館的床上等待自殺，她一直壓抑的情感也瞬間進發。她想起丈夫，想到家……漂浮著海藻的水如幻影般從四處涌出，將她淹沒。但是腹中的胎兒，又讓她認識到責任，理智最終戰勝了情感。雖然沒有死，對于生活的意義勞拉卻有了自己的看法。

生活在當代的克拉麗莎，自主獨立。她一直愛著才華橫溢但是患上艾滋的前男友理查德。去探望理查德時，他說她生活卑微，總是被小事困擾；理查德的同性戀男友路易斯的出現又讓她回想起曾經美好的過去，各種情感摻雜在一起，在路易斯面前終于忍不住痛哭。她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牢籠里，在假象中自我感覺良好。然而她控制感情就像關閉水龍頭一樣容易，也許一些事情的出現會讓她感性，讓她沖動，但是這對于她的生活已不會構成威脅了。

三、死亡的意象意義

從影片一開始到結束，死亡一直貫穿其中。這也讓影片顯得沉重。然而死并非要表現的主題。死不是毀滅，而是徹底解脫，是生的希望。

弗吉尼亞深知自己的內心，渴望正常的生活，痛恨醫生和丈夫對自己的禁錮。但是她知道一切就如丈夫所說都是出于愛。她平靜又堅毅地選擇死亡。只有死才是對自己，對丈夫的解脫。構思《達洛維夫人》時丈夫問她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她說：“必須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更珍惜生命的價值。”這是她對死的理解。當她走向水中時想起了她寫給丈夫的話：“To look life in the face，always，to look life in the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At last to know it tolove it for what it is，and then，to put it away，”(要直面人生，懂得人生是什么，熱愛人生，不管它是什么。最終要了解它。然后才能放棄。)弗吉尼亞的死是積極的，因為她是在認識了生活后放棄的。

勞拉對現在的生活感到窒息，想到了自殺。雖然死是一種消極的反抗方式，但是父權制話語下的她已經被傳統束縛住思想，沒有其他辦法。她很迷茫，她要掙脫一成不變的生活。旅館中海水漫過她身體的一刻，她凸起的小腹顯現出來，這是新生命的溫床。因為即將出生的嬰兒，她沒有死。“所幸的是，她最后終于離開家庭開始了自己的生活，邁開了女性自我解救的積極步伐。”

理查德的死，雖然從某種程度上和童年時候母親勞拉的遺棄有關，但是對于克拉麗莎來說卻是一種解脫。克拉麗莎去看他乘坐的電梯就像一個牢籠，陰暗的光線，破舊的設施，臟亂之極。好像預示著理查德對她的束縛。他深知克拉麗莎幾年如一日對自己的照顧對她生活的影響，真心的希望她能活得開心。他用死來解脫自己肉體上的痛苦，也從精神上解放克拉麗莎。在最后鏡頭克拉麗莎的微笑讓我們看到了希望，看到她為自己而活的勇氣。看到女性在自我解放道路上的前進。

《時時刻刻》用平行剪輯的敘事方式演繹了一條女性掙脫桎梏，尋找自我的道路。從弗吉尼亞用死來抗爭生活，勞拉·布朗離家出走重新找回自我，到克拉麗莎開始新生活，我們看到女性在自我認知和自我解放的道路上的無奈、迷茫和勇氣，也讓我們看到她們所做的努力和進步。縱觀女性主義發展的歷程，男女兩性的關系一直是爭論的焦點，生活在當代的克拉麗莎身上隱含著弗吉尼亞的“雙性同體”思想，男女兩性的關系不該是完全對立，一方壓倒另一方的。這個思想的提出預示了人類兩性和諧發展的美好未來，為女權主義指明了發展方向。最新的研究成果也表明，弗吉尼亞的女性主義思想對后來的女權主義三次高潮起到了先驅作用。《時時刻刻》中各種意象的設置進一步深化了主題。激起人們對現代女性生存狀態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