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琪
有一種聲音認為,從發展的角度來看,問題不是選擇國家還是選擇市場,而是如何改善國家的管理能力。“重商主義”模式是不可取的,會造成更大的全球不平衡和更多的貿易摩擦
面對美國金融危機,一些比較政治學家把眼光放得更遠,開始反思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模式問題,其中包括曾提出“歷史的終結”的弗朗西斯?福山。他提醒人們:這次經融危機的令人震驚之處是,它不是由像中東戰爭這樣的外部因素所引起的,而是產生于被看作全球資本主義中心的、實踐著美國資本主義模式的美國本身。
在過去的30年中,在經濟發展方面占主導地位的模式是“華盛頓共識”。這個概念最初是美國經濟學家約翰?威廉森于1989年創造的,用以描述一套具體的經濟政策,作為發展中國家“標準的”一攬子改革措施。以后人們把這個詞與“自由主義的原教旨主義”或“新自由主義”聯系在了一起。
然而,自由市場模式在最近一些年中受到了激烈的批評,尤其是自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以來,一些經濟學家,特別是一些第三世界國家的政治家們把這場危機歸咎于尚未成熟的、混亂的資本賬戶的自由化。在一些實行改革的第三世界國家中,許多人抨擊“華盛頓共識”給出的改革藥方導致了不穩定,造成了1999?2002年的阿根廷的經濟危機,并加劇了拉丁美洲國家中的經濟不平等。
引人注目的是,最近新一輪的對“華盛頓共識”的反思來自美國自己的經濟學家和比較政治學家。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注意到,雖然住房泡沫及其破裂是經濟周期的一種特征,但是經濟衰退的影響被不受監管的金融機構的杠桿作用大大地放大,這是由于先前許多美國經濟學家和金融市場分析家對不受監管的金融部門所制造的大量金融衍生品掉以輕心。結果導致全球性的災難發生,也導致了華盛頓決策者的威信一落千丈。
于是,一些關注第三世界發展的經濟學家和比較政治學家就提出了這樣的問題:金融危機對于現有的發展戰略具有什么意義?其中的關鍵問題是,應怎樣看待國家在發展中的作用?是采取完全受市場驅動的發展,還是采取與“華盛頓共識”相對的“北京共識”的方法——市場開放與政治“權威主義”相結合?后者也代表了更大的國家干預。他們自問,發展中國家內部大都沒有達到美國和歐洲那樣的解除監管的程度,但它們是否需要針對被輸入的不穩定建立相應的預防性措施?是否不僅需要重新考慮金融市場的自由化,而且還需要重新考慮勞動市場和貿易的自由化?“北京共識”是否會成為發展的另一種選擇模式?
另一些經濟學家反對上述提問的方法,他們之中有人辯解說:關于發展模式的不同看法的關鍵分歧不在于如何看待市場和國家的作用,而在于在全球化之下的“外國資金崇拜模式”和“出口崇拜模式”(后者也被成為“重商主義”)之間如何做選擇。前者是一些東歐國家選擇的模式,而后者是中國采用的模式。因此,從發展的角度來看,問題不是選擇國家還是選擇市場,而是如何改善國家的管理能力。“重商主義”模式是不可取的,因為一個單獨的國家可以追求“重商主義”,但是全球的不平衡是一個結構性問題,如果其他國家也同樣追求“重商主義”,就會造成更大的全球不平衡和更多的貿易摩擦。
發展模式問題引出了另一個西方政治學家們所關注的重要問題,即全球的民主化趨向。對此提出悲觀看法的是專門研究發展中民主制的美國教授拉里?戴蒙德。
戴蒙德確信,金融危機將對未來的民主化趨勢造成重大影響。他指出,在經濟狀況惡化的時期,民主制會受到更大的壓力,因而出現倒退,尤其是對于低收入和中低收入的國家而言。即使是在過去的6?10年經濟運行良好的時期,世界上的民主化國家的數量也在下降。1990年代中后期,世界上民主國家的數量并沒有出現增長,而且自1974年第三次民主化浪潮以來,民主國家的實際數量下降了。民意測驗顯示出,在非洲,對民主的支持是有限的,在其他發展中國家,有相當多的人愿意考慮某種民主制的替代制度。
戴蒙德擔心,90年代中后期以來,新生的80個民主國家中有50個是脆弱的,它們在不利的全球環境和政治經濟環境下有倒退的危險;在一些國家,憲政得以幸存不過是偶然因素的結果,在中美、南亞、非洲和中亞的許多國家中,政府的治理能力在持續下降,巴基斯坦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還發現,另一方面,雖然全球公眾輿論對民主制表示出了懷疑,但人們羨慕的僅僅是中國的發展。
金融危機在美國所引起的對發展的重新思考不過剛剛開始,無論今后將產生什么樣的結論,這一思考再次告訴我們,一個發展中國家必須選擇與自身條件相適應的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