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愛上ｂｏｂｏ女

簡翦翦

1，2008年冬蘇亦藍決定接下這個自己并不十分需要的工作，給一個五年級的小女孩補習作文。事實上她每個月的稿費收入在大學校園里已屬可觀，她的時間也很寶貴，但是她接下了它，只因為小女孩是程煦南的侄女。

程煦南，學習實踐協會的會長，長著一雙荔枝籽般黑亮的大眼睛，而且還是蘇亦藍夢中無數次奢望的雙眼皮。他穿著黑色風衣邁開大腳步時風度凜然，像美男子巴蒂。

她迷戀他，或者說她喜歡他，但是從來不曾對他提起過，原因很簡單，程煦南有心儀的女孩。蘇亦藍親眼看見程煦南皮夾的中心位置放著一個女生的照片。那個位置誰都知道是愛情的專屬，所以她只能獨自拖著單薄的影子回到寢室，將自己隱忍已久的眼淚鼻涕全塞進小熊維尼胖嘟嘟的身體里。她揪著它，拍打它，又狠狠地抱著它，仿佛它就是那個被她暗戀許久叫程煦南的男生。

哭過之后，蘇亦藍心底頓時升起了小小的罪惡感，因為她知道無法割舍他，注定會放縱自己近乎偏執地一廂情愿下去。

愛一個人，不過是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這是她時常用來安慰自己的小小借口。

2，2007年秋大一新生蘇亦藍從自己生長了18年的江南來到這座北方城市。那天報到完畢后，一個俊朗的學長站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向她宣傳自己的社團。填表?哦，好的。會費10元?成交。現在就給嗎?好，我掏給你。哎呀!我的錢包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呀?我的身份證、我的銀行卡、我的巴蒂啊……

后來事情演變成，俊朗學長陪著冒失的新學妹沿著偌大的校園轉悠三圈渾身發軟汗流浹背后，那個頂著bobo頭的學妹從自己一路拖拽的大行李箱最外層的口袋里找出那個貼著多張巴蒂靚照的藍色錢包。

在校園的大梧桐樹下，男生爽快地伸出大大的手掌：你好，我叫程煦南，德文系二年級。那廂，女生的雙手一把緊緊攥住對方的手，上下大幅度地搖動，以及“謝謝學長，辛苦學長。”

許久以后，室友眾姐妹在分析此事上一致認為，錢包的丟失不過是蘇亦藍為了引起帥哥注意的小伎倆。誰知道呢?反正她自己死活也不承認。

3，一個月后再次見到程煦南時，蘇亦藍終于對他說了那句憋在肚中快要發霉發酵的話——我叫蘇亦藍。上次見面由于感激的話說得太多，她竟然忘了向他介紹自己了。

男生露出一口自得足以匹敵牙膏廣告的珍珠貝齒：我知道啊。

啊?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莫非……莫非他早就注意我了，莫非我們兩情相悅?

你填的表上資料很清晰啊。

對，對哦。呵呵。

他找她是因為最近社團的招新工作漸近收尾，也到了正式開展活動的時候，他說；蘇亦藍，你愿意當我們社團的文藝部長嗎?

文藝部?協會有這個部門嗎?

嗯，是這樣的，以往的確沒有。但今年我準備添置一個，而我覺得你很適合這個職務。

為什么?

你不怕辛苦、辦事認真、雷厲風行，而且非常的——執著。

啊，我哪有那么多優點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你丟錢包的時候。

這段對自后來成為蘇亦藍繼續暗戀程煦南的不竭動力，因為她認為程煦南從那件糗事里發現出來的不是她的缺點，諸如冒失，粗心大意、脾氣壞、愛發牢騷，而是優點，這似乎可以表示至少他并不討厭她，或許也有些許的小喜歡呢。

4，2008年春三月西安，微風吹拂下的迎春、白玉蘭，碧桃以及風信子美得不可方物。蘇亦藍甚至懷疑自己來到了皇家植物園，而不是普通的鄉下田野。程煦南策劃了郊外春游的活動，并且名副其實地成了植物解說員。

對于從小生長在城市沒有田野生活經歷的蘇亦藍，她認識的植物僅限于父親每日視為珍寶的各類盆栽。

她訝異于這個高大的男孩子頭腦里到底裝了多少她不知道的新鮮事物，她多么想走進去，探探其中的滋味，而他是否愿意為她開啟這扇門呢。

同行的許少將自己的鎮箱之寶索尼單反從包里取出時，惹得大家一陣驚呼。這么美妙的風景，如果沒有記錄的話，的確是夠愚蠢的。而后來大家發現全部上當了，因為許少的焦距明明是緊盯著蘇亦藍嘛。

返程中，許少將蘇亦藍拉至一旁，單刀直入地問：你喜歡程煦南，是嗎?

不是。脫口而出，斬釘截鐵!

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盯著蒼白的天花板，蘇亦藍無法忘卻自己對許少的惡劣態度，那本能的反感，近乎憎恨。秘密就這樣被輕易地戳穿，而自己毫無防備。

那么，我還有機會，蘇亦藍，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歡你。許少說。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麻煩你走遠點。

5，2008年夏夏天來臨的時候，蘇亦藍用掉了近期的全部稿費為自己買了一件新款的雪紡公主裙。

六月生日的時候，她叫程煦南出來，請他吃飯。她想告訴他，我喜歡你，那老土的一見鐘情。他們一直在喝酒，喝了很多很多，她的確是醉了，但是也沒能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在夜晚微薄的涼風中，在密布而高遠的星空下，揚起自己純白而繁復的裙裾旋轉三圈，再上前緊緊地抱住他，摟著他的脖子，高喊：程煦南，我愛你!

結賬時，他搶在她之前打開皮夾，抽出錢。醉意朦朧中，她似乎看見了另一個女孩，恬靜地躺在他的皮夾中央，面容模糊，但笑容傾城。

6，2009年春事實上，那個叫程小滿的小姑娘的成績很好，但是父母總想精益求精，而通過一個冬天跟著蘇亦藍學習，程小滿的語文成績像暖爐上的溫度計扶搖直上，直至年級第一。

春天來的時候，蘇亦藍覺得已經沒什么可再教給程小滿的了。向程小滿的父母請辭時，一直躲在臥室里的小姑娘跑出來，抱住蘇亦藍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淚眼婆娑。

蘇亦藍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這次不是為了程煦南，而是為了伶俐的程小滿。

其實在輔導程小滿的時候，事實上與程煦南的碰面很少，少到蘇亦藍清晰地記得他們的每一次相遇。而每一次都是因為程小滿，她想不起有投有哪次僅僅是因為她，因為她蘇亦藍。但是她不會懈氣。更沒有想過放棄，因為她是無往而不勝的bobo女!

7，2008年夏再一次六月生日，她叫他出來，穿著去年那件未能舞逸起來的雪紡公主裙，依舊是那間酒吧。她已經決定今日無論結局如何，都要殊死一搏。

程煦南來的時候，她有片刻的恍惚，因為今夜的他竟然穿了件銀白色的西裝，挺拔英俊得讓她窒息。

祝你生日快樂，亦藍。

謝謝你。

然后兩人便都開始沉默，面面相覷。

大大地吸了一口氣，蘇亦藍剛準備張開嘴巴，那邊程煦南從背包里摸出一本雜志，遞給蘇亦藍，是極輕的低語：這個是小滿要我為她轉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我想你可以打開它的第132頁。

第132頁，白紙黑字，碩大的標題《我的叔叔，愛上bobo女》，作者——程小滿。

“我的叔叔很高很大很溫柔，他告訴我他喜歡上了一個剪著bobo頭的漂亮姐姐，為了能接近那位姐姐，叔叔找我商量，希望我向爸爸請求一個家庭教師，讓她來到我們家，這樣叔叔就可以更靠近姐姐了……姐姐很和藹也很親切，我偷偷地告訴叔叔我很喜歡她，叔叔就嘿嘿地沖著我笑……叔叔說姐姐好像并不喜歡他，因為在為姐姐過生日的時候，叔叔故意將自己皮夾里姐姐的照片露出來讓她看到，但是姐姐不但沒有任何表示，反而拂袖走了……叔叔告訴我，在今年姐姐生日的時候他一定要向她表白，我希望我的叔叔和姐姐可以像童話里的王子與公主一般，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放下手中雜志時，蘇亦藍瞳眸上霧氣氤氳，只消瞅了一眼坐于對面的程煦南，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我的公主，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程煦南起身優雅地向蘇亦藍伸出右手。不知何時，背景音樂換成了低緩的薩克斯曲，舞池中蹁躚的雪紡公主裙無疑成為當晚最耀眼的那顆星。

(郁可惟摘自《新青年》 2009年第8期，盧仲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