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英雄

劉　暢

這是一群怎樣的奉獻者?高山、森林、峽谷、沼澤，到處都有他們在揮灑汗水。沙漠干渴、雪崩路險，都未曾擋住他們前行的腳步……

這支被稱為“經(jīng)濟建設(shè)的鐵軍”和“開路先鋒”的隊伍，就是國家測繪局第一大地測量隊。歷數(shù)這支隊伍創(chuàng)造的輝煌，人們發(fā)現(xiàn)，從珠穆朗瑪峰海拔高程8844.43米的精確測量。到填補南極的祖國測繪空白，幾乎都有他們做出的重要貢獻。共和國土地上的公路、橋梁、油田、碼頭，幾乎每一項重要建設(shè)，都離不開最基礎(chǔ)的測繪信息。而為了提供這些信息，他們付出了巨大努力、艱辛、汗水和奉獻犧牲。

南湖戈壁作證

今年47歲的張朝暉對“南湖戈壁”的經(jīng)歷記憶猶新。1990年，他所在的測繪小組共11人走進了這個被稱為“死亡戈壁”的地方。

這里到處是青黑色的石頭，熱得燙腳，地面溫度最高時達(dá)50多攝氏度。一具具“沙漠之舟”駱駝的白骨和失靈的指南針，顯示著傳說中的“死亡戈壁”的嚴(yán)酷現(xiàn)實。“剛出鍋的饅頭，一下就能干透，每咽一口，如同往食道里塞鋸末。”張朝暉說。由于嘴唇、牙齦同時出血，咬過的饅頭就像一枚紅色的印章。

這里處于百里風(fēng)區(qū)。每個星期刮3天6級以上的大風(fēng)，有一次，9級左右的大風(fēng)將他們的帳篷撕成了1米左右寬的帆布條。“整個戈壁昏天黑地，塵土飛揚，我們兩天兩夜無法生火做飯，只能坐在沙子里，靠吃冷饅頭充饑。”張朝暉回憶說。

但是，越往戈壁深處走，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路上都能看到架設(shè)的覘標(biāo)——他們熟悉的測量標(biāo)志，盡管風(fēng)吹日曬，它們依然還在。“是吳昭璞他們留下來的。”同伴們感嘆。

吳昭璞，國家測繪局第一大地測量隊的第一代測繪隊員。當(dāng)年，他最早率領(lǐng)一個測繪小組走進了南湖戈壁。一天早晨，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裝滿清水的水桶不知什么時候漏了。在這一望無際的戈壁灘里最寶貴的、維系生命的水悄悄地流盡了。

為此，吳昭璞果斷命令同組隊員：“你們趕快返回，我留在這里看守儀器。”

“不。”有隊員表示異議，希望能夠一起撤離。

“你們帶著水返回的時候，我會等著你們。”吳昭璞說。

隊員們撤離了，一個參與輔助測量的民工自愿留下來陪他。高溫的沙漠戈壁，時間在挑戰(zhàn)生命極限的干渴、煎熬中一點點流逝，救援人員遲遲沒有到來。

吳昭璞對守候他的民工說：“你還年輕，剛剛18歲，你的生活道路還很長。就讓我留下來吧，你快走。”他把望遠(yuǎn)鏡交給青年民工，“拿上這個，它能幫你找到有人的地方。”

青年民工接過望遠(yuǎn)鏡，依依不合地離開了。

3天以后，當(dāng)救援隊伍帶著水桶找到吳昭璞時，馬上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測繪儀器上，蓋著吳昭璞滿是汗?jié)n的衣服，墨水被喝干了，所有的牙膏被吃光了，年僅31歲的吳昭璞嘴里、鼻孔里滿是黃沙，10個手指深深插進了沙子里，永遠(yuǎn)長眠在這片灼熱的戈壁沙漠里。由于天氣酷熱，原本1.7米高的吳昭璞干縮成不到1米。

眼下，就在“沙漠英雄”吳昭璞獻身的南湖戈壁灘上，張朝暉病倒了。由于缺鉀，他感到背部麻木，腿也不靈了，抬不起來。

汽車載著他，往哈密方向疾馳。指南針失靈，就朝著夜空中的北斗方向走。路上，司機感到饑餓，就用螺絲刀頂住胃部，咬牙堅持往前走。80公里的路程，他們整整走了12個小時。

最終，張朝暉和同伴們用42天完成了南湖戈壁的測量。而在他47年的人生經(jīng)歷里，“南湖戈壁”成為了一段永遠(yuǎn)珍藏的記憶。

珠穆朗瑪有多高

1997年7月，年僅21歲的劉西寧第一次來到了珠峰大本營。當(dāng)時，他背了20多公斤的行囊，往返于海拔5800米到6300米之間。高山缺氧，水貴如油。不洗臉、不刷牙，加上強烈的紫外線照射，漸漸地，他的臉變得黑黑的。這一年他在珠峰地區(qū)待了4個月，為后來參加中國測量珠穆朗瑪峰的高程進行了“熱身”。

2005年，國家決定對珠穆朗瑪峰的高程進行復(fù)測。劉西寧遞交了申請，要求參與再測珠峰。

3月，珠峰地區(qū)冰天雪地，空氣稀薄。剛剛準(zhǔn)備開始登山探測，只見狂風(fēng)大作，剛搭建的帳篷被風(fēng)吹翻。就這樣，劉西寧和同伴們白天工作在六七級大風(fēng)里，晚上躺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帳篷里。在海拔6 500米的觀測點上，他待了一個多月，但“幾乎每天都睡不著覺”。

在東絨布觀測點上，萬年冰川的融化剝蝕，形成了無數(shù)座三四十米高的冰錐，晶瑩剔透。置身其間，仿佛進入了水晶宮殿。但就在這樣的冰塔林里，有數(shù)不清的裂縫和深溝，稍有不慎，就有葬身冰窟的危險。測繪隊員張伸寧就是在這樣的冰塔林里兩次迷路，但最終幸運地走了出來。

這一次，他們把重力點推進到海拔7790米的高度。也是這一次，他們準(zhǔn)確測量出了珠穆朗瑪峰的新高度：8844.43米。它已刻在了珠峰大本營的花崗巖紀(jì)念碑上。

非洲在召喚

35歲的尚小琦頭發(fā)花白，顯得比同齡人蒼老一些。

2006年，他們承擔(dān)了非洲國家阿爾及利亞東西高速公路的測量任務(wù)。7月5日，他作為此次測量的“開路先鋒”，飛往阿爾及利亞。

當(dāng)時，測量地的反政府武裝猖獗，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軍警。當(dāng)?shù)胤g聽說他要去那里，表示“有危險”，堅持說。不去了”。

尚小琦決定自己行動。他找來地圖，再次尋找進山的路。他駕駛著越野車開過了幾個戰(zhàn)亂后人們已經(jīng)逃離的村莊，越往山里走，人煙越稀少。距離有站標(biāo)的地點100米左右，路面開裂，車輛難行，尚小琦下車往前走。

此前，很多人告訴他，不要輕易到?jīng)]有人煙的地方，戰(zhàn)亂時期埋下了大量地雷，稍不小心，就可能雷爆身亡，危險極大。

此時，尚小琦走在小路上，路邊是齊腰深的灌木，尚小琦擔(dān)心隨時會碰到地雷的引線。查看完這個地點，尚小琦如釋重負(fù)。

3個月后，70多名測繪隊員來到這里。與尚小琦一起，在非洲大陸的深山叢林、荊棘灌木和水澤泥沼中執(zhí)行充滿艱辛的測繪任務(wù)。

阿爾及利亞東西高速公路長927公里，尚小琦和同伴負(fù)責(zé)其中528公里的測量。烈日暴曬、蚊蟲叮咬、語言不通、地況不熟，而且，戰(zhàn)亂的陰影也憑添了幾分緊張情緒，而且，經(jīng)過一些布滿地雷的地區(qū)，還要使用探雷器排雷。

在阿爾及利亞的最后一段時間，測量進入了“攻堅階段”。要在10天內(nèi)完成60公里復(fù)雜地段的工作。這60公里地段里，有茂密的橄欖林，還有大片的灌木叢和爛泥灘。抬著重達(dá)70公斤的水泥標(biāo)石，穿行在齊腰深的灌木叢中，稍有不慎，就會被灌木刺傷。而行進在爛泥灘，也格外吃力。

陳永軍，今年39歲，國家測繪局第一大地測量隊副大隊長，是此次阿爾及利亞東西高速公路測量任務(wù)的前線總指揮。2007年春節(jié)，他和同伴們在遙遠(yuǎn)的非洲度過。大年三十，聚在一起吃年夜飯時，舉杯無語，遙想祖國，“那一刻，我們格外想家。”他說。

其實，中國的港珠澳大橋、蘇通長江大橋、天津新港等重大項目，也活躍著陳永軍、尚小琦等許多測繪隊員的身影。在邊界測量、震后監(jiān)測，西部測圖等重大任務(wù)上，也留下了他們的汗水。“這個測量隊曾經(jīng)24次進駐內(nèi)蒙古荒原，28次深入西藏?zé)o人區(qū)，37次踏入新疆腹地，在高山、沼澤，荒原的徒步行進中，完成了5000多萬公里的行程，相當(dāng)于繞地球1200圈。”對此，國家測繪局副局長宋超智感慨萬千，認(rèn)為“他們?yōu)樾轮袊⑾铝瞬恍喙住薄?/p>

(宋清清摘自2009年8月6日《中國青年報》(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