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老汽車”

［法］梅勒妮·西斯里克　南　黛

讓·里亞農一邊抹眼淚，一邊聽公證人宣讀他祖父伊萬·里亞農的遺書：

“你要好好照管我的老汽車，現在歸你了。它很結實的，肯定還能跑幾年。”

公證人從遺書上抬起頭，不說話了。

“沒了?”讓問公證人。

“沒了。里亞農先生把他的汽車留給了您。由于您的祖母還在世，所以夫妻財產就不能指望了，比如說房產。”公證人回答說。

讓氣呼呼地回家。他祖父就會干這種事，遺書才兩句話，說得不明不白的。

過了兩個小時，讓抓起電話：“公證師您好，我是讓·里亞農。我祖父關于這輛車沒有講其他細節嗎……沒有?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爺爺從來沒考過駕照……那是，您說得對，他不會留給我他自己沒有的東西。為這點小事又打擾您，真對不起。謝謝，再見!”

讓心事重重地掛掉電話。

他跑到祖父母的家里，走向車庫，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他的祖父難道在死之前給他買了一部漂亮的高級車?伊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來，他就是這么個人。老人非常慷慨，也特別喜歡讓。

讓閉上眼睛，按下車庫遙控器紅色的按鈕，一陣沉重的金屬聲響過——沒有!車庫里是空的，什么車都沒有，有點讓人失望。伊萬到底把車藏哪兒了?

讓決定去看望祖母，盡管他知道從她那兒也打聽不出什么。路易絲今年87歲了，兩年前住進了養老院，她有老年癡呆癥。伊萬在世的時候每天都來，從早到晚陪著他的心上人，而路易絲還經常認不出他。他們兩人愛得這么深，著實令人感動。他們從來不吵架，一致，意見永遠一致。

自從祖母進了養老院以后，祖父很快便郁郁寡歡，他等路易絲安置好了，養老院一同意就跑過去看望她。有一天早上，大概8點半，護士打電話給讓，說伊萬到現在還沒來，兩年中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就在這一刻，讓感覺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10分鐘后，孫子看到躺在地上的爺爺，證實了他的擔心。伊萬剛給客廳換完燈泡就從梯子上摔了下來。可惡的燈泡，現在還照著一動不動的爺爺。

讓偷偷帶了一個檸檬奶油糕餅，進到祖母的房間里。伊萬在世時，每天都給路易絲買一個檸檬奶油糕餅，他藏在衣服里帶進來，別人一走，老婦人眼里就幸福地發光，然后慢慢品味糕餅。其實路易絲有糖尿病，護士一直擔心她血糖的含量，盡管養老院專門為她做無糖飲食，但血糖每天都居高不下。然而誰也沒有懷疑伊萬，一個如此善良的男人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想都不必想。

“奶奶好。”

讓熱情地擁吻祖母。每次來看她，讓都很痛苦，隨著時間的推移，路易絲越來越認不出他是誰了。

“您好。您這么好心來看我，知道我在這兒多寂寞。”老人傷感地說。

“奶奶，告訴我，伊萬是不是有一輛老汽車?”讓迫不及待地問。

老婦人開心地笑了。

“伊萬當然有車，而且是一輛老車。他常常跟我提起。”

然后路易絲馬上又擔心起來：“伊萬呢?他什么時候來?”

“爺爺今天很忙，他說明天一定來看你。”讓安慰她。

養老院的心理醫生對讓說過，一定要跟祖母講實情。可是路易絲知道這個可怕的消息以后肯定要落淚。經過長時間詳細解釋她丈夫不幸遇難的經過和情形之后，路易絲還會輕輕地問她孫子：“您認為伊萬會來看我嗎?我覺得他今天遲到了。”

“奶奶，你聽我說，這件事很重要。爺爺到底把他的車藏在哪兒了?”讓憂心忡忡地問。

老婦人先是不說話，隨后她說她是知道的，伊萬最近告訴過她。可是跟往常一樣，她記不得了。

“對不起，對不起。您知道，這不是我的錯。”路易絲奶奶嘟嚷著說。

讓用兩只手抱住頭，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他快速跟祖母告了別，又跑回祖父母家。他肯定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一張發票或鑰匙什么的。這輛老汽車真讓他走火入魔，他甚至給了自己一周假，這樣就能把事情搞清楚了，他最終會得到他該擁有的私人財物及幸福。

讓一進房子就檢查所有掛在入口處的鑰匙，看上去沒有汽車鑰匙。然后他跑到祖父的書房，把東西翻得亂七八糟，每張紙都捋過。

書架、書桌抽屜和沙發都找過了，讓甚至把墻上掛的畫都翻了過來，看看后面有沒有隱藏的百寶箱或是用燭臺當把手的暗室。什么也沒有!汽車的影子都沒有。這輛汽車真是要人命。

讓隨后開始翻祖父的衣物，每條褲子的口袋都不放過，找到的東西有孚日省特產的糖、布手帕和街角雜貨店的發票。祖父的孫子開始反思了，肯定有人在跟他開玩笑，他的祖父就喜歡捉弄人。終于，在伊萬最喜歡穿的西服上衣口袋里，讓摸到一個信封，上面寫著：“給我最溫柔的路易絲。”

讓跳下樓梯，想馬上沖到養老院去把信交給祖母。可到了客廳，他停住了，拿出信封想打開。

不行，他沒權利在祖母之前看這封信。讓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養老院。

“奶奶好，你今天怎么樣?”讓說著，把信封交給她。

“噢，有信。”她很高興。

老祖母慢慢地把信拆開，然后大聲念：

“親愛的老汽車……”

路易絲興奮地抬起頭：“是伊萬，伊萬給我寫信呢!”

她的孫子笑倒在地上起不來了，他是真心地笑，全力地笑，放聲大笑。讓得救了，他終于得到了他的老汽車。

(曾鐵摘自2009年7月24日《青年參考》，劉展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