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瑋
她們一腔熱血,抱著建設新中國的無限憧憬,從三湘四水出發來到了新疆。將近60年過去了,當她們“戈壁灘上蓋花園”的夢想成真之際,卻因為那段打著時代印記的特殊婚戀,吸引了眾多人的好奇與關注。
這樣的錯位,包含了怎樣的酸甜苦辣?
彭麗娟1951年參軍時,只有15歲。
“在長沙,看到穿著軍裝的女兵在街上走來走去,我覺得她們好神氣呀!心里頭好羨慕!”彭麗娟這樣對記者說。她和伙伴從漣源到長沙是準備當工人的,但看到街上貼的招兵布告,就改了主意。
從1950年到1953年,先后有8000多湘女響應國家號召參軍入疆,她們的年齡大多在十七、八歲,最小的只有12歲。
7月8日,本刊記者抵達新疆,在哈密,烏魯木齊、石河子等地,先后找到了15位依然健在的湘女。一個個兒孫滿堂的古稀老人,一樁樁刻骨銘心的如煙往事,將我們帶入共和國建設初期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參軍
上世紀50年代的頭3年,參軍是一種時尚。
“我是一心一意要當兵,不到朝鮮,就到新疆。”顏凱茹參軍時,也不滿16歲。她13歲就在長沙一家工廠做工,解放后,廠里為軍方做軍服等物品,號召青年參軍的力度更大一些。
1 951年,劉賢藻參軍時只有14歲。她長的又瘦又矮,身高一米二,體重32公斤。因擔心部隊不收她,就虛報了一歲。當時幼兒文工團招收12歲到15歲的孩子,劉賢藻便成為幼兒文工團的一員。
“姐姐比我早一年參軍到了新疆。我想姐姐去的地方一定很好,所以也就報名了?!眲①t藻這樣解釋她參軍的原因。
秦莉萍是在街上撿到了一張招兵宣傳單,她拿給好朋友謝荃輝看,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便從益陽趕到長沙報名參了軍。謝荃輝是戴著紅領巾入伍的。
陳小珍是記者采訪到的惟一一個參軍前就結了婚的。嚴格地說,她并不算湘女,只能算是湖南人的媳婦。她是廣西桂林人,參軍那年已經24歲了,正在商業職業學校讀書。“學校開具一紙證明,部隊就接收了?!标愋≌湔f。
按規定,陳小珍是不符合條件的,因為部隊招收的女兵全部應該是未婚的,但不知是負責招兵的人一時疏忽,還是覺得她學歷高,就讓她順利入伍了。
陳小珍報名參軍沒來得及和丈夫商量,報名后的第二天就隨部隊出發了。到西安后,她才給丈夫寫了封信,等丈夫曹鏡清接到信時,已是一月之后,而她已經到了哈密。
“五一我們是在西安過的,在街上扭秧歌,熱鬧得很。”劉賢藻對記者回憶說。幼兒文工團有30多個成員,她們穿著自帶的學生服,在西安街道上一邊走一邊扭,贏來一片掌聲。過了兩天,劉賢藻和同伴們就坐汽車從西安出發了。
那時候,從內地到新疆還沒有通火車,所有女兵都是從長沙乘火車到西安,稍事休整后,再乘汽車進疆?!奥吠緦嵲谑翘L了,到最后,一路當做干糧的餅子硬的都啃不動了,就用水煮了吃。煮過的餅子發出一股難聞的酸臭味?!眲①t藻說。
“還沒開始革命,就革到底了!”陳小珍回憶說,過六盤山時,翻了一輛車,死了十幾個女兵。
1952年,進疆的車隊更是龐大,幾十輛大卡車,每輛車坐40個女兵,面對面坐4排,非常擁擠。“剛開始從西安出發時,歌聲不斷,唱的最多的是前蘇聯的《共青團員之歌》。過蘭州再向西走,沿途日漸荒涼。有時走一兩天。都看不見一個人影。過甘新交界的星星峽時,帶隊的要求我們把頭發塞到帽子里,裝成男兵?!敝x荃輝對記者回憶說。
為了安全,每輛車都有兩名全副武裝的男兵護送,于是,民間開始流傳一種不實的說法——湘女“是用機槍押送來的”。
據戴慶媛統計,八千湘女的去向大致如此:1950年進疆的幾批,基本上分在了新疆軍區師團以上機關、文工團、醫院工作;1951年進疆的絕大部分分在南疆焉、阿勒泰,石河子等地開荒造田;1952年進疆的女兵年齡偏小,除了一部分開赴哈密,阿爾泰,石河子外,大部分留在迪化(烏魯木齊),進了工廠、學校、商店等軍區直屬部隊。
開荒
整個新疆部隊都是以開荒為頭等重任,來新疆的女兵,經過短期的休整,也投入其中。
在哈密,開荒的前提是修渠,引天山雪水解決灌溉水源,否則,在缺水的戈壁荒灘上,什么都種不出來。
修紅旗一渠時,戰士們的生活條件很是艱苦。沒有房子住,就在地上挖一個深近兩米的坑,上面加上一個木框子,鋪上紅柳或蘆葦,再抹一層泥,俗稱“地窩子”。“躺在地窩子里,能看得到外邊的月亮,星星。在32公里的渠道沿線上,分布著眾多的地窩子群,它們被命名為紅星一莊、紅星二莊……”顏凱茹這樣描述著當時的情景。
分在47團的顏凱茹負責背石頭?!皟扇齻€人才能抬動的石頭,我一個人就能背動。別人見了還夸獎說,‘這個娃娃真能干啊!聽了這話,再大的石頭都能背動。就那么傻!”顏凱茹笑著對記者說。
所謂的背石頭,是先要到戈壁灘上去撿石頭,裝到車上運到工地,再背到各個工程點。因為來回裝卸石頭,顏凱茹手上的指甲被砸掉過好幾個。四、五月份的戈壁灘上,風特別大,臉都被吹皴裂了,顏凱茹便有了一個外號:“哈密瓜”。
同樣分在47團的陳小珍承擔的任務是磨陶粉?!霸缟?,晚上打磚坯,中午磨陶粉,把燒好的磚,砸成碎塊,磨細,再用篩子篩成粉?!标愋≌湔f。
陶粉與石灰混在一起,就是代水泥。當時在隔壁荒灘上修渠,為了防滲漏,在沒水泥的情況下,只有土法上馬。篩陶粉的人,一天下來,頭上、身上全是紅的,連咳出來的痰都是紅的。
劉賢藻剛到新疆時留在文工隊,這個湘妹子被分在秦劇團,學過秦腔。可一口湖南腔的她,只能跑個龍套,打個旗旗,演個不說話的丫環什么的。后來,她隨秦劇團從迪化到了哈密,1 955年隨部隊又到了石河子,在莫索灣參加開荒生產。
“那時人少,一個團場才幾百個人,播種是用機器,種的棉花拾到元月份都拾不完。下了雪,就一個人在前面用棍棍敲,后面一個人撿。天冷的手都沒辦法伸出來,就每人發一雙絨手套。”劉賢藻說,那時雖然很艱苦,可大家的干勁都很大,團場經常搞勞動競賽,定額是每人每天拾棉花80斤,但常常會有人出來說:“我干120斤!”
劉功輝是1951年3月入伍的。到新疆后,被分到22兵團直屬政治處任見習干事。政治處就在石河子老街上,和陶峙岳司令員是鄰居。
1951年8月,兵團組建機械化軍墾農場時,劉功輝被選拔去學開拖拉機,成為22兵團第一期拖拉機駕駛員培訓班中僅有的三名女學員之一。3個月培訓結束后,劉功輝就去參加老鴉窩開荒了。
一開始,劉功輝和男同志一起工作。在無遮無攔的荒原上,最大的不便是上廁所,要跑到很遠的有渠溝的地方。當時
工作量是每天開荒1 30畝,一個班要干十多個小時。為了多開荒不影響工作,劉功輝后來想出一個辦法——出工時帶一塊床單,需要時在拖拉機后面一拉。男同志經常開玩笑地問她,“帶遮羞布了沒?”直到劉功輝配了女搭檔,遮羞布才退役了。
老鴉窩地勢低,泉眼眾多,所以不僅蚊子很多,蛇也很多。開荒時,把蚊帳往樹上一綁,就是床。
一個雨后的早晨,劉功輝驚訝地發現,蛇盤在樹上曬太陽。和劉功輝同開一臺拖拉機的唐萬鵬疊被子時也發現,一條一米多長的青蛇就盤在被窩里,和她同眠一夜而相安無事。后來,這條蛇經常出現在她們周圍,成為她們的“伙伴”?!斑@條蛇出現后,附近經常嚎叫的狼聲也消失了,我們管它叫‘看家蛇?!眲⒐x說。
“配對”
關于在湖南招收女兵的意圖,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流傳最廣的是為解決在新疆從事屯墾的戰士的婚姻問題,也就是俗稱的“配對”。
從現有史料看,這方面的因素的確是有的。
原新疆軍區副政委張明儒將軍在他的《扎根記——中國人民解放軍二十萬官兵在新疆》一書披露道:陶晉初(陶峙岳的堂弟,原國民黨新疆警備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1949年9月起義后任解放軍22兵團參謀長。)在1 949年10月27日給原新疆警備司令部中將副總司令兼整編四十二師師長,起義后任22兵團副司令員的趙錫光將軍的復電中說:“……軍隊整編后,在人民政府建設新新疆大方針指導下,應即協同入新解放軍積極從事生產建設工作。果能如此,固國家之光明前途,亦十萬官兵之最好歸宿(王震曾云:將于明年赴關內招來大批女性作官兵眷屬)。”
1950年1月16日,王震司令員在新疆的一次會議上作報告,動員駐疆部隊在保衛邊疆安全的同時,從事生產建設,克服財政困難。改善部隊生活。
但是,從事墾荒的士兵,卻有自己的煩惱,這就是成家問題。當時部隊的婚姻狀況是這樣的:師以上干部多數已婚,個別未婚;團級干部少數的結了婚,多數未婚;營以下干部及戰士,除個別入伍前在家鄉結了婚外,絕大多數尚未婚配。年齡普遍較大。師級干部多數30多歲,團干部多數30歲上下,營以下干部多數是20多歲,少數30多歲。
為尊重少數民族風俗習慣,部隊也明確規定:漢族軍人不允許與少數民族婦女結婚。而當時新疆的漢人總共也只有30萬人,要解決戰士的婚姻問題,只有從內地向新疆輸入女性。
當時擔任二軍政委的王恩茂在一次會議上講過這么一段話,關于婚姻問題,彭(德懷)司令員說從口里動員女同志到新疆來,并且在西安、蘭州、酒泉、哈密設站。家里有老婆的,可以送到西安;家里訂了婚的可以送來;家里既沒有結婚又沒有訂婚的,你家里父母親戚能給你訂一個也可以送來,送到西安去找西北軍政委員會秘書處或者找新疆軍區駐西安辦事處,一切由公家負擔,給你送到新疆來。
除此而外,1950年初秋,時任新疆軍區代司令員的王震將軍派二軍六師政委熊晃到湖南去征召女兵。王震經請示中央批準后給當時的湖南省委書記黃克誠、湖南省政府主席王首道寫信,請他們大力協助。湖南方面對新疆軍區招聘團的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把營盤街的一棟樓撥出來,作招聘團辦事處,還在《新湖南報》上不斷刊登招聘消息,動員女青年參軍。報紙上對進疆女兵的遠景描述是:可以進俄文學校,可以當紡織女工,當拖拉機手,但未提及“婚配”。
在采訪過程中,本刊記者也曾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這個話題,但湘女們因個人經歷不同,答案并不一樣。不過,她們也承認,確實有“配對”成婚的。
婚戀
“男女年齡相差10歲,甚至有差20歲的?!睆埵缣m說,“當時有人講怪話,說介紹的對象大的可以當爹。三八婦女節開大會,將說這種話的人批的很厲害。”
在哈密,還發生過這樣一件極端事件。
一位營長是長征干部,看上一位不到18歲的湘籍女兵,但這位女兵不同意交往。當時西北空軍將成立,營長要被調走,他又多次找這位女兵,都沒能得到滿意答復。臨走前一天,營長趁晚上女兵睡覺時,用手槍打死了她。后來,部隊開了個公審大會,把那個營長槍斃了。
“湘女的婚姻,我把它歸做‘道德婚姻?!贝鲬c媛對記者分析說。
“婚姻不相稱的不少,但也不是像傳說的那樣硬配。組織上會營造一個氛圍或環境,讓雙方培養感情,有所了解。”戴慶媛說,“有些女兵是出于獻愛心和這些戰斗英雄、勞模結婚的,畢竟他們是為解放中國才耽誤了婚姻大事的?!?/p>
記者在采訪過程中,也接觸到不少在有限范圍內自由戀愛的例子。
王雪云,是記者在哈密找到的一個現在依然生活在紅星三場的湘女,今年已經80歲了。她是1 950年12月參的軍,至今從沒有回過湖南。“父母死的早,我被送給人做丫環,弟弟被送到孤兒院?!蓖跹┰普f。
到新疆后,王雪云也曾被組織上找去談話,先后給她介紹過幾個部隊干部,但都被她拒絕了。后來,她就認識了老伴,老伴當時在部隊當排長,兩人1954年結了婚。“老伴對我很好。那時,新疆大米很少,一個月只有幾斤,全留給我吃,連孩子都不讓吃。”王雪云回憶說。
老伴過世的時候,王雪云才60歲,此后的20年,她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秦莉萍是1 981年從新疆調回湖南的湘女,今年是她的丈夫去世30周年紀念。她特地從湖南回新疆祭奠。
“我剛來時,一心想當拖拉機手,卻被分在了25師75團宣教科,我哭得不行。”秦莉萍說。
“你個傻丫頭,別人想在機關還呆不了呢!”宣教科的馮科長說。馮科長就是后來秦莉萍的丈夫。
眼看勸說無效,馮科長說了一句,“你不是老百姓,軍人得服從分配,不能想去哪兒去哪兒!”秦莉萍終于收住了眼淚。后來,秦莉萍就學會了刻蠟板,也適應了宣教科的工作。相處的時間一長,聰明的秦莉萍也明白了馮科長的心思。
這期間,曾有一個政治處主任向秦莉萍示愛,被秦莉萍拒絕。后來,9連指導員來給秦莉萍提親,說“有人看上你了”,還在她手心寫了一個“馮”字。秦莉萍笑了笑。
指導員問,“你同意了?”
“笑就同意了?我要考慮考慮!”秦莉萍說。
“不同意,臉沒這么好看!”指導員調侃著說。
不久,秦莉萍就和馮科長成了家。
1952年,一批女兵到新疆后進入學校讀書,她們的婚戀環境就寬松多了。
謝荃輝是被長相英俊。能寫文章會照相的馬鴻俊夾在書里的一封情書打動了芳心。而劉玲玲的婚姻,至今聽上去也很浪漫。
劉玲玲在八一農學院棉訓班畢業后,分在農7師121團連隊工作。當時想和她處對象的老戰士會把方塊糖、餅干這些稀罕物悄悄地塞在她的枕頭下面。劉玲
玲發現后,就會到宿舍外喊著問:“這是誰的方塊糖、餅干?”這樣一來,沒人敢承認。
有一天,劉玲玲到連隊鑒定棉花質量,住在老鄉熊國華家里。夜半時分,窗外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后來,有人給劉玲玲捎信說,那個唱歌的調到團機關了,想認識她。劉玲玲猶豫再三,還是想看看有著渾厚嗓音的男人什么樣。
唱歌的名叫賀榮洲。兩人在文教辦公室談了半個小時的話,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便開始交往。
但結婚對劉玲玲來說,還是很意外。
1956的3月初的一天,劉玲玲接到賀榮洲幾乎不容商量的電話:“我們結婚吧。我已經向團里打了報告,批準了。”接著,劉玲玲所在連的連長也接到賀榮洲的電話:明天我們到沙灣縣登記結婚,請你把劉玲玲給我送過來。
就這樣,這一年的3月8號,劉玲玲被一輛馬拉爬犁送到團部,團部又用汽車將8對新人送到沙灣縣,花5毛錢的工本費,領了印有大紅喜字的結婚證。
新房就在團部的一間倉庫里。
生育
生育孩子,對湘女來說,也是一項艱巨任務。
“那時候以工作為重,大人吃飯連同給孩子喂奶,就半個小時。只好大人一邊扒拉著飯,一邊奶孩子,時間一到,扔下孩子就走?!秉S靜說。黃靜是和顏凱茹一批進疆的湖南女兵。
劉賢藻的第一個兒子,半歲時一個人被丟在地窩子里,冬天,孩子醒來哭著找媽媽,吸了涼氣,得了肺炎,就死了。
生了第二個兒子后,劉賢藻的婆婆一個人從口內趕到石河子,幫她帶了4個月,后來干脆帶回了老家。
顏凱茹的4個孩子,也是由姥姥幫著帶大的。姥姥在哈密一呆就是30多年。
“那時候一心一意干工作,什么時候叫,什么時候到,沒有上下班,沒有節假日?!弊鳛閶D產科大夫,后來又成為哈密紅星醫院婦產科負責人的顏凱茹,一直不會做家務。
“丈夫說咱買縫紉機吧。我說,買我沒意見,但別叫我用。”顏凱茹干脆地說。顏凱茹的丈夫是1 949年隨部隊進疆的,曾當過紅星醫院的書記,在家里卻成了“服務員”,買菜、做飯樣樣行。
秦莉萍只有一個女兒,還是過繼弟弟的。
有一次,秦莉萍正在給大田澆水,她從渠這邊往那邊一跳,就出血不止。“當時年輕,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懷孕,經指導員愛人提醒,才驚覺例假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秦莉萍說。大家用馬車把她拉到團衛生院,出血止住了,但卻落下了病根,再沒生育?;楹?0年,秦莉萍的媽媽做主,將兒子8個月大的三丫頭從關內送到了新疆。
劉玲玲的大兒子是個聾啞人,娶的媳婦也是聾啞人。說起這個兒子,劉玲玲心里充滿內疚。
當時她和政委下連隊蹲點,保姆讓別人捎信兒說孩子發高燒。劉玲玲不敢請假,就讓保姆帶孩子去醫院看病。“我不是醫生,回去也沒用,到醫院住院,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眲⒘崃嵯氲煤芎唵?。
半年后,劉玲玲帶孩子去照相,攝影師搖鈴鐺吸引孩子目光,孩子根本沒反應。劉玲玲這才發現兒子聽力有了問題。后來才知道,孩子是因為發高燒打針致聾,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晚景
在一些湘女家,記者都能看到擺在顯眼處的金婚照。
劉賢藻的金婚照是2006年師里組織照的?!芭牧诉@張照片,第二年老頭就生病了。去年冬天沒熬過去,走了?!眲①t藻現在的生活是,早上去老年活動中心跳跳舞,走走模特步,空下來寫寫小文章,她在《哈密集郵報》發表了不少作品。
陳小珍說,他們老兩口的金婚照是孩子們非要讓照的。老伴退休后就一直在老年大學學書法,陳小珍也曾在老年大學學跳舞?!艾F在80多歲了,跳不動了,就不去了。”
但是,很多湘女是無福氣拍這樣一張金婚照的。謝荃輝家里擺的是她個人的一張藝術照?!皠⒘崃崴齻兣慕鸹檎諘r,硬拉上我,就照了這么一張。”
“眼下90%的湘籍女兵,都是單巢?!贝鲬c媛說。
紅星三場的楊雪云一家住的還是土墻房,上世紀60年代蓋的?!拔铱赡苁乔闆r最不好的了?!蓖跹┰茖τ浾哒f。
王雪云參加過護訓隊的培訓,被分在師部醫院當外科護士。后來,她隨丈夫到了巴里坤,一待就是16年。她生的第二胎是一對龍鳳胎,生完孩子后就總生病,無奈停止了工作。
身體好轉,王雪云曾經要求恢復工作,1 962年還在農場幼兒園當過一年衛生員。然而,丈夫不愿意給人留下憑職權給老婆找工作的口實,就不讓有關部門給她發工資。一氣之下,她就徹底回家當家屬了。
有一段時間,王雪云不甘心,又向有關部門反映自己的問題,但得到的答復是:“要復職,先交一萬五?!蓖跹┰普f,“我6個孩子都在農場,日子都不寬裕,我到哪兒去找這么多錢?”
現在,王雪云就靠每月400元的遺孀撫恤金過日子。
女拖拉機手劉功輝后來上過一次學,畢業后在十月拖拉機廠當上了工程師。她的兩個孩子都是這個廠的職工。后來,這個廠破了產,退休的劉功輝靠退休金生活,兩個孩子都下崗自謀生路。
戴慶媛有兩個心愿。兩年前,她籌劃收集《八千湘女上天山回憶錄》文稿,有238名湘女參與撰寫,她希望能趕在明年湘女進疆60周年前出版。
她的另一個心愿是,把位于南山公墓的湘女墓能修葺得再醒目一些。目前這個墓是9年前湘女們集資5000元修建的,墓碑后面刻有40多位已故湘女的名字。“可現在,除了我們這4個老姐妹還能找到外,外人很難找到了。”戴慶媛不希望有一天湘女墓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就像她不希望這段歷史被人們遺忘一樣。
病痛纏身的戴慶媛依然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