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聿文
“16個人!黑色西裝,一水兒的墨鏡!他們進來后,就將所有人的手機收掉,態度很好,甚至很有禮貌,但是行動之快速,動作之專業,讓你莫名地恐怖!”這是一個企業老板描摹他對重慶黑惡勢力的觀感。重慶前不久掀起的一場聲勢浩大的“打黑行動”,讓我們管窺了中國黑惡勢力的一幕。
重慶這次歷時兩月的“打黑行動”,被警方搗毀的主要黑惡團伙有14個,67名黑惡團伙首犯和骨干分子及100余名“黑社會”團伙骨干成員被緝拿歸案,其中包括一批億萬富翁級的“黑社會老大”。但這可能并非是全部,因為據警方原先掌握的線索,黑社會性質團伙有104個。由此可見,隨著“打黑行動”的深入,涉案人數會越來越多。
重慶的黑惡勢力不過是正在形成中的中國“黑社會”的一個縮影。對于黑惡犯罪團伙,近年來中國政府一直加大了打擊力度,然而,這些“黑社會”組織似乎并不怕政府的嚴打,它們的發展壯大是一個值得我們嚴肅思考的問題。因為黑社會一旦成勢,就有自身的運行邏輯。屆時再想干凈地鏟除,很困難了。這有一些發展中國家的黑社會為鑒。

從學理上看,黑社會是一個游離在合法社會之外的高效組織犯罪結構,它集暴力和經濟犯罪于一身,具有嚴密的組織性和比較強大的經濟實力,因為只有高度的組織能力和嚴密的紀律,黑社會才能和現有法律結構抗衡,“法外生存”;只有明確的經營目標和相當的經濟實力,黑社會才能長時間生存。
從目前重慶被打掉的這些黑惡團伙來看,大體符合黑社會的上述特征。例如,它們都有一個合法化的企業外殼,里面匯聚了各色人等,并形成森嚴的等級結構和明確的責任劃分。
黑社會的發展一般要經歷初級、中級和高級三個階段。根據一些學者的研究,初級階段的黑社會是一些松散的暴力團伙犯罪。中級階段的黑社會則多以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慈眉善目的慈善家身份出現,并通過金錢、仕途和暴力手段等,對能夠與他們利益相關的政府官員威逼利誘,采取一種隱形的控制。而黑社會到了高級階段,甚至可能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形成“影子政府”。近年警方破獲的幾起影響較大的涉黑案,如浙江溫嶺的張畏、沈陽的劉永、深圳的陳毅鋒以及本次重慶的陳明亮、陳坤志、龔剛模、黎強等。無不顯示出中國的黑惡勢力組織已經走出初級階段,開始向中級階段演化和發展。例如,重慶這次被打掉的幾個黑惡團伙的頭面人物,大都游弋于政商兩界,在“黑勢力”和“紅帽子”之間根據需要不斷“變臉”。
現在的問題是,黑惡勢力何以在中國沉渣泛起。并興旺壯大?
從中國黑惡勢力滋生的時間來考察,它是改革的一個副產品,是追隨改革而來的。在改革前,中國雖也有黑社會的傳統,但在新政權的嚴厲打擊下,加之不正常的社會運動源源不斷。以及社會沒有過多的剩余價值可分配,舊的黑惡勢力基本被肅清。改革后,上述因素突然間不存在了,特別是隨著經濟的發展壯大,社會有了可分配的財富,這為黑惡勢力的滋生提供了一種客觀可能性。
但要使可能成為現實,還須有社會基礎。黑社會就是由于合法社會的運轉不正常產生的。因為在改革的大部分時間里,一些地方過于重視經濟建設,在社會財富分配上,沒有制定相對公平和公正的規則,公共服務匱乏,社會管理機制薄弱,從而導致社會矛盾涌現,特別是弱勢群體不斷被推到貧困的邊緣,權利喪失,這使得他們中的相當部分人由“弱”變“惡”,成為黑社會成員的主要來源。有的甚至形成了固定的黑惡勢力。
另一方面,政府在退出大部分市場的同時,和市場經濟配套的法規與制度并沒有完全建立,存在大量的灰色地帶可以謀取利潤。一些犯罪組織就企圖利用轉型漏洞,通過暴力實現其經濟利益。兩方面的結合,便形成了今天的各種黑惡勢力。
如果說,權貴資本還企圖通過影響政府決策的合法途徑來取得自己的私利,那么,黑社會則奉行赤裸裸的強權法則和利益法則,因此,黑社會對整個社會的危害要大得多。黑社會頻頻制造的惡性暴力事件,不僅對公共安全形成挑戰,也嚴重影響人們的心理,使社會喪失生活安全感。另外,黑社會只要一有機會,就會腐蝕滲透政界,尋找保護傘,導致公共權力不為民所用,嚴重破壞社會體系的正常運行。甚至影響政權的穩定。黑社會也會利用自己的巨大經濟力量和政治勢力,來阻礙一個平等、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制度的建立。
所以,對黑惡勢力決不能等閑視之,必須在其還未壯大成熟時就打掉,否則,后患無窮。目前,黑惡勢力與資本、權力相互勾結的局面已隱約成型,其組織之嚴密、力量之大,儼然在一些地方成為了與合法政權并駕齊驅的另一股勢力。這對中國脆弱的社會平衡來說,始終是一個巨大威脅。但經驗證明,運動式的嚴打和專項治理,只能奏效于一時,要徹底干凈地解決黑惡勢力問題,必須在持續加大法律打擊力度的同時,建立起一個自由、公正的市場經濟制度和權力制衡的社會結構,完善合法社會的運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