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墻上開一扇窗

吳翠英

有一天，母親告訴我：佳佳看書后不肯整理，警告了三次，他都假裝沒聽見，就是不睬。我一看，客廳一角的地毯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小人書。

佳佳坐在電視機前的茶幾旁，飯勺停在半空中，小嘴張著。我輕輕挨著他坐下，他沒覺察——唐僧一個人走到河邊，蜘蛛精施妖法迷惑他，唐僧向前走著——佳佳緊張地喊起來。我拿過遙控器，“叭”地一下關掉電視機。

“媽，你干什么!”他吃了一驚。

“你看看，”我指指墻角，威嚴地發(fā)出命令，“快去收拾好!”

“不!我要看電視!媽，你快打開!”他不聽指揮。

“不行!先收拾，再看電視!”

他忽地沖向我，抓住遙控器使勁搶，我也緊緊抓住遙控器不放。兩人勢均力敵，僵在那兒。

母親嘆了口氣：“你瞧見了，多任性。算啦，由他去吧!”

由他去?關鍵時刻打退堂鼓，還談什么教子有方?我惱了。

“你去不去?聽不聽話?”算是最后通牒。

“你不放，就不聽你的!”他硬到底。

我一用勁，“啪”，遙控器掉到地上。

他大哭。

電視沒看成，書也沒收拾。

這件事久久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星期天，翻閱魯迅的作品，其中一段話令我怦然心動：假如你領著一幫人對一個人說：“喂，趕快扒掉你的房子!”那人勢必不肯，當他乞求你不要扒掉時，你說：“好吧，不扒也行，但必須在墻上開一扇窗戶。”他準滿口答應。“開窗戶”就是退一步”的意思吧。想著想著，開竅了。

一天，住在樓下的小敏攔住我，嘟著嘴：“阿姨，佳佳哥哥下雨啦，弄濕了我的睡袋!”

“怎么的下的?”

“水槍!”

“等著，阿姨叫他下來賠不是!”

一進門，我佯裝不知，笑問佳佳：“你有新水槍啦?”

“是呀!”他得意地晃晃。

那是一把鱷魚型的水槍，背上和把柄處各有一個儲水管，噴起水來，魚嘴一張一合的，著實討人喜歡。

“往哪兒射的?”

“房子外面。你瞧，地上干著呢!”大概外婆怕弄濕地板，早下了禁令，他執(zhí)行得挺模范。

“樓下小敏妹妹的睡袋上全是水，她今天沒法睡了。”

他意識到了什么，不說話。

“是你弄的?”

“我——”

“快去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弄濕了，就得道歉。”

“向小妹妹道歉，我……我不去!”他愛當大哥，很要面子。

“不去?水槍沒收!”

這下觸到了痛處，他迅速把手槍別在腰上，跨上自行車，又要上演“你追我趕”的鏡頭了。

我忍住笑，鄭重其事地說“你看，真要追，媽媽能抓住你嗎?”他一愣。我繼續(xù)嚴肅地說：“如果你交出水槍，自己下去認錯，水槍會還給你的；如果被我硬抓住，對不起，這水槍就不給你了，還要抓你下去認錯。你想想。”

佳佳立刻下了車，拿出水槍：“媽媽，我去。”

看著兒子賠了不是，我說：“你勇敢地賠不是，還是好孩子!”他盈眶的淚水涌了出來。

“好兒子，給，水槍!”

佳佳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