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星
樊星,著名文學教育家,本刊顧問。1957年生于武漢,祖籍河北邢臺。當過知青、中學教師。曾就讀于荊州師專、華中師大。2000年獲文學博士學位。現為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新文學學會副會長。著有《當代文學與地域文化》、《世紀末文化思潮史》、《別了,20世紀》等書,并在《文學評論》、《當代作家評論》、《文藝評論》等刊發表論文百余篇。曾獲湖北省文聯“文藝明星獎”、“屈原文藝創作獎”、“湖北省優秀博士學位論文獎”、“湖北省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湖北省師德先進個人”稱號及“中國文聯2000年度優秀文藝論文獎”。
一
談到“十七年文學”,人們常常想到的是“概念化”、“臉譜化”這些詞。其實讀讀那些文學作品,就會發現事實不盡然。即使是在“階級斗爭的理論”不斷得到強化的“十七年文學”中,我們也是可以常常看出作家筆下階級問題的復雜性的。這一現象值得注意。它告訴我們,當時有的作家并沒有被“階級斗爭的理論”束縛住手腳。他們在有意無意間寫出了同一“階級”陣營中人的不同品格、不同思想,寫出了階級成分與思想意識、道德品質的復雜性。舉幾個例子:
例如地主的形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一談到地主,人們想到的就是《半夜雞叫》里的周扒皮、《收租院》里的劉文彩(其實,根據前不久的調查表明,歷史上的劉文彩與《收租院》里的劉文彩還不是一回事。至少,他有興學之功)。不能否認,歷史上肯定有過惡霸地主,但并非所有的地主都是惡霸。地主還有開明的地主與保守的地主之分。梁斌的長篇小說《紅旗譜》中刻畫了馮老蘭、馮貴田兩代地主形象,而他們之間是有“代溝”的。兒子馮貴田接受了一些民主思想的影響,勸誡他那守舊的老爹馮老蘭:“我早就跟爹說過,對于受苦的,對于種田人,要叫他們吃飽穿暖,要叫他們能活得下去,要不的話,誰給你種田,誰給你付苦?在鄉村里,以少樹敵為佳……要從改良村政下手。村里要是有了議事會,凡事經過‘民主商量,就沒有這種弊病了!咱既是掌政的,就該開放‘民主。”“少收一點租,少要一點利息,叫受苦人過得去,日子就過得安穩了。從歷史上說,多少次農民的叛亂,都是因為富貴不仁,土匪蜂起,引起來的。這就是說:要行‘人道,多施小惠,世界就太平了……”他還主張科學種田,多種經濟作物,認為這樣比放大利錢、收高租子強多了。這些想法在今天看來都是相當開明的。可他的這些主張馮老蘭根本就不接受。馮老蘭自有他的道理:“照你說的那么辦,他們都過起舒服日子來,誰還死心受苦?那樣他們不會說咱好,反倒罵咱們傻到底了。”如此說來,馮老蘭是可惡的。然而,當他繼續教導兒子時,他生活的另一面也叫人開了眼界了。他這么說:“你老輩爺爺都是勤儉治家,向來人能吃的東西不能喂牲口,直到如今我記得結結實實。看天冷時候我穿的那件破棉袍子,穿了有十五年,補丁摞補丁了,我還照樣穿在身上。人們都說白面肉好吃,我光是愛吃糠糠菜菜。我年幼的時候,也講究過吃穿,可是人越上了年紀,越覺得銀錢值重了……過個財主不是容易!”這一番話寫出了一個很有點特別的地主形象:并不腦滿腸肥,而是勤儉治家;連對自己也那么吝嗇(想想看,像不像巴爾扎克筆下的吝嗇鬼葛朗臺?),怎么可能對農民大方!但他因此對馮貴田說:“你的人道主義,就等于是炕上養虎,家中養盜!”這時,他的冥頑不化也就令人厭惡了。到了后來,農民起來反對交“割頭稅”,馮貴田終于得出了“對這些人,不能‘懷柔……經一事長一智,我對改良農夫的生活失去了信心”的結論,才與他的爹最終站到了一起。就這樣,梁斌既寫出了地主父子之間的“代溝”,也寫出了地主階級的“反動性”。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看到了“開明的地主”與“保守的地主”的不同。
再看孫犁的長篇小說《風云初記》,其中也有一個地主田大瞎子,他是反對抗日的。小說中有一段寫田大瞎子的兒子、國民黨軍官田耀武投靠日寇以后,要父親給村民講話。田大瞎子講了這么一番話:“你們不要以為我又想上臺,我是絕對不干這個的了。八路軍在這里的時候,誰給了我氣受,他自己知道,可是我絕不記恨。咱們走著瞧吧!”田耀武吊打長工老溫,田大瞎子也看不過去,奪過田耀武的馬鞭,又說了這么一番話:“東伙一場,不能這樣。老溫自然對不起我們,我們可不能和他一般見識。你在軍隊上打人慣了。當家過日子,可不能全用軍隊上的規矩。麥子眼看就熟了,老溫還得領著人給我收割回來……快把他放下來!”后來,老溫決心辭活,田大瞎子的回答是這樣的:“老溫伙計,這是你不干,可不是我辭你,你要和農會說清楚。按你們的律條是:東辭伙,工資按一年算;伙辭東,就得按月日算。實在說,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你這一走,真有點撂我的過兒。可是,趕上這個年月,我還有什么說的。回頭我看著賬,把你的活錢算給你。”他甚至還說:“以后,在外邊要是混不上吃喝,你就還回來,千萬不要不好意思。”這些表明,田大瞎子至少還是一個比較重鄉里親情的地主。事實上,在中國民間,“鄉里鄉親”的意識常常比“階級”意識更重。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所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或者‘王字、‘李字等等)”,所謂“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家鄉人”,都是這種“鄉里鄉親”的意識。這種意識在很多地方是在一定程度上維系了鄉土社會的穩定的。
這三個地主的形象因此而不同于那些臉譜化的地主形象。這些地主的形象在當代文學的人物畫廊里因為個性鮮明而令人難忘。
那么,貧農的形象呢?按照階級斗爭的理論,貧農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應該是最革命的吧,但柳青的《創業史》就成功塑造了幾個“沒骨氣的貧農”形象:一個是高增榮,他的性格特點是“有奶便是娘”。“當村干部能給他解決困難的時候,他就‘和富農劃清界限;活躍借貸一沒指望,他又投奔富農。”還有一個是頑固反對合作化的貧農:王二直杠王瞎子。年輕時,他偷了財東的莊稼,在縣衙被打了八十大板,從此發誓永遠不拿財東家的東西了。這件事在他的記憶中刻下了永恒的疤痕。柳青寫道:“精神上的創傷卻在他頭腦里結成一塊硬疤。”(注意:當柳青寫下這句話時,他是否想到過胡風關于民眾“精神奴役的創傷”的言論?也許,這已經不可考了。但他卻以王二直杠這個形象在有意無意間為胡風關于民眾“精神奴役的創傷”的說法提供了有力的證明。)他從此認定:“老天和官家是無上權威,人都應當聽任天官的安排,不可以違拗。家產和子女,都是老天和官家的賞賜,莊稼人只須老老實實做活兒就對了,不可強求。”他還教導晚輩:“窮莊稼人得不到財東的信任,甭想在世上活人!”因此,他對于土地改革,是反對的。他的理由是“外財不扶人!”“要人家的產業做啥?哼!要自己命里有哩!”后來,他也分到了土地,但他仍然相信這是“天官賜福”。他不相信梁生寶,雖然梁生寶全心全意地幫扶他的兒子拴拴;他盲目地欽佩富農姚士杰,卻沒想到自己的兒媳被姚士杰所害。生活就是這么在捉弄著他。在這個人物形象身上,也許柳青只是想側寫舊思想力量的頑固,但他無意間也以這個形象延續了魯迅“改造國民性”的傳統,同時又與毛澤東關于“嚴重的問題在于教育農民”的說法相吻合。
到了浩然的長篇小說《艷陽天》,一般的說法是這部小說有圖解階級斗爭理論之嫌。但雖然這么說,真去讀作品,還是會看出《艷陽天》在一定程度上是寫出了農村階級斗爭的復雜性的。小說中的“階級異己分子”馬之悅出身于富農家庭,但因為父親抽鴉片,家道敗落。雖然他腦袋瓜靈活,也見過世面,但畢竟因為地少,被劃成了下中農。所以他積極參加土地改革,并成為了“黨員干部”。他后來“與地多、糧多的人一個心思”,是感到“這個命革來革去,要革到自己頭上了!”所以,他的成分與他的立場是把一致的(因為下中農應該是革命的呀!)。再看貧農馬連福,雖然是貧農,但因為“長期住在這個中農、富戶的窩子里”,所以與富人們“氣味相投”。他后來被馬之悅灌了點酒,與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帶頭人蕭長春發生沖突,被馬之悅“當槍使”,與他周圍那些富人的影響有關。這樣,作家就寫出了這樣的人生:階級出身是一回事,受到的影響也許是另一回事。中國不是也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么一說么?出生底層的人常常喜歡了解上層的生活方式,有的甚至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如愿以償進入了上層。反過來看,有的已經進入了上層的人忽然會厭倦上層的權力斗爭、復雜糾葛,因而忽然渴望返樸歸真、回歸平凡的生活了,這樣的事情雖然不多,也時有所聞。在這樣對“另一個階級”生活方式的向往中,有著這樣的人性奧秘,可以說是一種“圍城”心理在作怪,也可以說與“影響”有關。不同階級之間的互相影響,使得人類的歷史豐富多彩,階級的陣營不斷變動。《艷陽天》中雖然也寫到了階級敵人、地主馬小辮的陰險、兇惡(為了破壞生產,他甚至下毒手殺害了蕭長春的獨子小石頭),但一直領導著富戶與蕭長春斗的,是馬之悅。而且支持馬之悅的,也主要是一批中農(像作品中的“彎彎繞”、“馬大炮”、韓百安這些“肥溜溜的中農戶”)。可積極支持蕭長春的團支部書記焦淑紅也是出生在中農家庭。她的父親焦振茂是個喜歡了解政策,“好按著政策條文辦事兒”的中農。所以,《艷陽天》也寫出了中農的復雜、中農的不可一概而論。在“文革”前和“文革”中,都有大量按照“階級斗爭理論”圖解現實的作品產生,為什么《艷陽天》至今看來仍然顯得比較優秀?除了浩然的才華出眾以外,我們還應該看到,他的生活積累還是比較深厚的。他在一定程度上客觀地寫出了階級關系的復雜性。這里順便說到一個話題:都知道“文革”中愛情描寫是“禁區”。所以,“樣板戲”中是沒有愛情故事的。《紅燈記》里的李玉和一直獨身;《沙家浜》里面的阿慶嫂倒是有個“阿慶”,但是在外面“跑單幫”,所以也沒有露面;《海港》中的方海珍也是獨身……但是,《艷陽天》里面就有相當動人的愛情描寫:焦淑紅一直喜歡喪妻后未續娶的黨支部書記蕭長春。雖然他們之間的愛是默默的,心有靈犀的,“發乎情,止乎禮儀”的,但這個情節畢竟為全書增添了不少的人情味。《艷陽天》中對復雜的階級關系小心翼翼的描寫、對愛情小心翼翼的觸及,在“階級斗爭理論”已經相當流行、作家們動輒得咎的年代里,卻依然賣得十分紅火,顯得相當“另類”。“文革”中有“一個半作家”的說法,說的是只有一個半作家大紅大紫。那一個就是指的浩然。他的大紅大紫與江青對他的賞識有關。但江青為什么沒有要求浩然將《艷陽天》改得更加“革命化”一點?她對改編“樣板戲”可是一絲不茍、“千錘百煉”的呀。這個問題,好像至今沒人提。是因為她精力有限、顧不過來?還是因為她也有疏忽的時候?不管怎么說吧,《艷陽天》中的人間氣息是明顯比“樣板戲”要濃的。
“文革”前因為宣傳“資產階級人性論”受到猛烈批判的,是歐陽山的長篇小說《三家巷》。這部小說名氣一直很大。小說寫二十年代的廣州,工人階級的周家、買辦資產階級的陳家和官僚地主階級的何家,三家之間雖然階級不同,但三家的前輩之間卻有復雜的姻親關系,后代彼此之間關系卻相當不錯。陳家少爺陳文雄娶了周家的女兒周泉;陳文雄的妹妹陳文婷愛著周泉的弟弟周炳。這樣就寫出了階級關系與人情之間的復雜性。周炳是小說的主人公,他長得很“帥”,性格中有調皮、惹是生非的一面,也有多情善感的一面,雖然讀書沒有天賦,但很有“小資”情調。雖然陳文婷十分愛他,他卻愛的是表妹區桃。他和區桃一起參加了反對帝國主義的大游行,并遭遇了血腥的鎮壓(“沙基慘案”)。區桃的犧牲使周炳心灰意懶。但他不久又走出了頹唐的陰影,投身于北伐的洪流中。在急風暴雨的動蕩年代里,周炳成長起來了,并與姐夫陳文雄劃清了界限。小說的前半部分寫得很不錯,濃墨重彩,引人入勝。作家在描繪三家之間的歷史故事和青年之間的愛情故事時,顯得駕輕就熟。真正到了后來(尤其是《三家巷》的續篇《苦斗》)寫革命斗爭的歷程,反而顯得粗糙、草率。看得出來,作家是有意模仿《紅樓夢》的風格寫一部革命史詩的。但真正像《紅樓夢》風格的,是《三家巷》的前半部。小說出版于1959年,正是大饑荒的年代。小說后來受到批判,主要罪名就是宣傳“階級調和”和“資產階級人性論”。可歐陽山偏偏是接受過延安精神洗禮的作家。為什么一個接受過延安精神洗禮的作家陰差陽錯寫出了《三家巷》這樣與“階級斗爭理論”的確有點格格不入的作品?其中的歷史奧妙有待披露。
由此可見,即使是在“十七年”那樣“革命化”的年代里,作家們——無論他們本人是否意識到——也是寫出了遠比“階級斗爭理論”更復雜的社會現實和人情世態的。這些年,“紅色經典”重新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的確,在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文學觀已經發生了歷史性的巨變的今天,再重新回過頭去讀那些“紅色經典”,去留意那些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生動的歷史細節、復雜人生,是很有意思的。這樣做的意義在于:看看那些“紅色經典”是怎樣悄悄地與僵化的“階級斗爭理論”拉開了距離的;看看現實人生的復雜是怎樣輕易就擺脫了僵化的“階級斗爭理論”的束縛的。正是在作家們對生活的復雜性、階級關系的復雜性的生動描寫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現實主義的力量,也感受到無論什么樣的“大批判”都禁絕不了的“人情味”。因為,正是在對生活的復雜性、階級關系的復雜性的生動描寫中體現了人性的復雜。
二
這里,也許有必要談談“階級”這個詞在當代文化發展史上的大起大伏了。曾經有過那么一個歷史時期,“階級斗爭天天講”。強化“階級斗爭觀念”的結果使得政治運動頻繁,人際關系緊張,社會動蕩,民不聊生。那是一個不堪回首的年代。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人們已經不大談“階級”這個詞了?但“階級意識”似乎并沒有完全退出我們的視野。“中產階級”這個詞還在流行就是一例。還有,現在非常流行的一個詞“小資”不就是“小資產階級”的簡稱么?只是今天的“小資”非常時髦,是許多小青年追趕新潮的一個重要標簽。可見“階級”這個詞并沒有被今天的人們完全遺忘。現在談得比較多的,是“階層”這個詞,比如“工薪階層”、“白領階層”,還有“社會底層”,等等。而“資產階級”這個集合名詞已經被“大款”這個具有個體色彩的詞取代了。“地主階級”這個詞則顯然已經被人們遺忘了。但“階層”與“階級”顯然是兩個概念。“階級”之間的差別似乎比“階層”之間的差別要大。也許,今天“階層”一詞遠比“階級”一詞流行有著“淡化階級斗爭意識”的時代需要和深刻含義吧。
顯而易見的是,階級屬性是人的一個重要屬性。不同的階級地位常常決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價值觀念。中國人談婚論嫁時,常常講“門當戶對”,就是講在家庭背景和社會地位上的般配;中國人在社會競爭中講“人往高處走”,也就是要“天天向上”、出人頭地,進入上流社會的意思;中國人談世態炎涼,也有“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說法,說到底,還是階級地位決定人情厚薄。這里,特別要強調的,是傳統文化中關于世事無常、世道多變的觀念對于社會階級結構變動的影響的看法,像劉禹錫的名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像《紅樓夢》中《好了歌解》的句子:“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還有《增廣賢文》中的句子:“無限朱門生餓殍,幾多白屋出公卿”、“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還有日常生活中“富不過三代”的流行說法,都體現了中國人的世故與豁達。這種世事無常、世道多變的世界觀、人生觀比起“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個對聯在“文革”初期曾經相當流行,為“紅衛兵”瘋狂打擊“階級敵人”提供了“理論”依據)的“血統論”,可以說一個睿智,一個荒唐。由此可見,在中國傳統的文化詞典中,“階級”這個詞既十分敏感又相當多變。而“紅色經典”中那些關于階級關系復雜性、微妙性的成功描寫之所以在今天看來還耐人尋味,也與作家們真切地寫出了社會生活中“階級”一詞的豐富內涵有關。他們因此悄悄地偏離了(在有意無意中)僵化的“階級斗爭理論”(盡管那些作品的基本主題還是描寫“階級斗爭”和“革命”)。優秀的文學作品,常常有超越一般理論的奇特魅力,這正好應證了歌德的那句名言:“理論是灰色的,生命之樹常青。”
看來,“紅色經典”不僅能喚起我們對于過去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的回憶,還有促使我們重新思考“階級”、“階層”、“階級矛盾”、“階級斗爭”、“人性”這些詞的復雜內涵的思想意義。近年來思想界、輿論界呼喚關注“底層社會”、“弱勢群體”的文化思潮,則為我們重新審視社會矛盾、階級問題提供了適宜的語境。應該有新時代的作家寫出關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的社會矛盾和階級關系的新的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