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首先分析了風、俗、樂的基本含義和在特殊情形下的理解,根據音樂對社會風俗的作用,分析了孔子對音樂的社會作用如此重視的原因,并對照現實生活,指出當今社會音樂很發達,但是音樂的社會作用沒有得到很好的重視,希望引起當局者的注意和關注。
【關鍵詞】“風 ”; “俗”;“樂”;“禮”
1、“移風易俗,莫善于樂”論述的出處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出自《孝經》。《孝經》第十二章全文如下:
子曰:“教民親愛,莫善于孝。教民禮順,莫善于涕。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長,莫善于禮。禮者,敬而己矣。故敬其父,則子悅,敬其兄,則弟悅;敬其君,則臣兄;敬一人,而千萬人悅。所敬者寡,而悅者眾,此之謂要道矣!”
孝,是儒家學說的重要內涵與范疇,是影響最廣泛的思想觀念之一。所謂孝,就是指父母在世時,與父母相處自己要秉持恭敬的心意;保有和悅的神色;行為要合義合禮;另外也必須努力做好一切事情,以盡量減少父母為自己擔憂;父母過世之后,喪祭亦應合義合禮;且必須時常緬懷他們,并效法他們合義合禮的言行,如此都能做到,才算是孝吧。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的論述不是出自研究音樂的專門論著,而是出自儒家經典著作《孝經》,這就傳遞給我們一個信息,即在當時特定的社會背景下,音樂是由于其特定的社會功能才進入我們的視野的。功能決定結構。中國音樂的發展,在相當長的時期里,沒獲得獨立的長足的發展,大概與這種定位是有一定關系的。
2、 對風、俗、樂的含義的理解
通常我們對于“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的理解是非常明確的的。“風”,本是一個多義詞,就其本義說,是一種自然現象。本義之外,常有⑴風氣、風俗,⑵風度、作風,⑶民歌、民謠等多種解釋。通常認為,“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的風,是指風氣風俗。“俗,習也”,即習俗、習慣的意思,是在一定時期逐漸形成的,一時不易改變的行為、傾向或社會風氣。這是“俗”的本義。它的引申義有:⑴大眾化的、一般的、普通流行的,⑵沒有品位的、俗氣的、不夠雅的等意思來。通常認為,“移風易俗,莫善于樂”中的俗,是指社會風氣。樂,讀yue,指音樂,是與聲、音、歌、舞等現象相聯系的藝術形式。“聲”,是物體振動產生的波傳入聽覺系統引起的感覺,可以包括自然界一切的聲音,是“樂”的前提條件。“音”,是“樂”的表現形式。“五音”指的是宮、商、角、徵、羽等五個音,相當于簡譜中的do、re、mi、sol、la;“八音”指的是金、石、土、革、絲、木、匏、竹等八類樂器。歌指通過有節奏、有韻律的語言反映生活,抒發情感的藝術形式。舞是用人的肢體的有節奏的動作來表達情感和思想的藝術形式。樂總是與聲、音、歌、舞密切結合著存在的,樂很少是獨立存在的,尤其在音樂發展的早期,樂要么與歌結合,要么與舞結合,要么歌、舞、樂同時結合,表現為“共生”現象。
但是聯系孔子所處的時代,結合其他相關的論述,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理解風、俗、樂。中國的文字本身具有較強的綜合性和概括性,在理解風、俗、樂的含義時,不一定與我們今天的理解完全對應,還應該考慮當時的語境。本文認為,此處的“風”既是指風氣風俗,指民歌、民謠。理由是如下:第一,周朝有一種收集民歌的制度,叫做采風,即采訪民俗民風,通過對民歌民謠的收集了解民俗民風。第二,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有《風》、《雅》、《頌》三個部分,從并列關系看,風,應該是指音樂風格和體裁形式。此處的“俗”既指“風俗”本義,也可以理解為引申意義,既是中性詞,也是貶義詞,就是不雅的意思。本文的樂(yue去聲)還有另一個讀音是le(去聲),這兩者應該是可以通用的,也指愉悅、快樂的意思。郭沫若說:“中國舊時的所謂‘樂,它的內容包括很廣,音樂、詩歌、舞蹈本是三位一體可不用說,繪畫、雕塑、建筑等造型藝術也被包含著,甚至連儀仗、田獵、肴撰等都可以涵蓋。所謂樂(yue)者,樂(le)也。凡是使人快樂,使人感官可以得到享受的東西,都可以廣泛地稱之為樂。”樂一方面與聲音歌舞結合,另一方面涵蓋了多種藝術形式,其實質就是作為意識形態的文藝(馮友蘭語)。當孔子談樂的時候,我們不能簡單的理解為今天狹義的音樂的概念,而可以理解為統治階級的綜合文藝形式。
3、為什么要移風易俗呢?
第一, 風俗和樂既有聯系又有區別
在“移風易俗”中,風和俗并列,意思相近,都有“風俗”之意;但是仔細想來,風與俗還是有些差別的。風,客觀性要由強些,具有更多自發性;俗,主觀性要強些,畢竟需“習得”而成。風,具有動態特征,所謂“聞風而動”、“雷厲風行”,總是在運動中才能體現“風”的存在;俗,具有靜態特征,所謂“約定俗成”、“入鄉隨俗”,總是體現為一定的狀態或結果。風俗是客觀存在的,表面上是一種社會心理,一般不見諸文字,但可以世代相傳,影響深遠。實質上是客觀現實的反映和寫照,是一種低水平的社會意識,沒有體現統治者的意志,是一種社會心理。風俗直接與日常社會生活相聯系,是一種不系統的、不定型的、自發的反映形式,因而它是一種不夠深刻的,尚未完全分化的,處于渾沌狀態的社會意識。
樂也是一種社會意識,但是樂與風俗是有區別的。風俗,是形成的,而樂,必須要創制;風俗的形成具有自發性,而樂的創制必須是自覺的;風俗的形成過程是一個漫長的“群體行為”,而樂的創作時間較短,是個體行為或者是集體行為。“樂”的出現必須有特定的階層“士”或知識分子的出現,不僅帶有強烈的主體性和能動性,而且帶有明確的目的性,是一種高水平的社會意識。樂與俗不同的是,它必須經過專門人才的創造與創作,來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第二, 孔子在音樂上的特殊認識。
孔子之所以如此重視音樂的作用,還因為孔子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很深。孔子不僅對音樂有相當的知識和技巧,能彈琴、鼓瑟、擊磬、唱歌,而且還有很高的欣賞能力和鑒別能力;不僅自己身體力行參與音樂實踐,而且鼓勵和教導學生學習音樂,認為只有加上音樂的修養,才能算全面的修養。正是因為孔子自己對音樂有很好的修養,他認識到音樂的特殊作用,認為音樂不僅可以養成人的優良品德,而且具有廣泛的社會作用和政治作用,能使人事父事君,維持社會秩序
孔子還對音樂做了很多重要貢獻。他根據周朝政府收集的三千多首詩歌,加上自己的采訪和核對,整理編成我國歷史上第一部歌辭集《詩經》。《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類,其中的“風”就是民歌,其語匯比較通俗明了,寫作風格樸素、自然、流利。《詩經》中的“雅”是貴族文人在學習了民歌之后,發抒自己思想感情的作品。與“風”相比,“雅”的語匯比較豐富,刻劃比較細致,可以看出藝術上經過了專業的提高的 ,如果說“風”不夠雅的話,那么“雅”還是脫了俗的。從《詩經》的分類看,所謂移風易俗,就是要用高雅的音樂,去除民歌中的低級俗氣的成分,從而達到改良社會風俗的目的。
4、移風易俗,何以莫善于樂?
孔子如此重視音樂的作用,以致于將音樂的作用推向極致,除了孔子自己在音樂上的建樹和體會,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的樂與禮的結合。
樂與禮的結合并用,在眾多的儒家典籍中,屢見不鮮。如六藝指的是“禮、樂、射、御、書、數”,六經指詩、書、易、禮、樂、春秋。我國古代最重要、最系統的音樂美學論著《禮記·樂記》更是自始至終拿禮與樂并舉,如“樂由內出、禮自外作”、“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樂者為同,禮者為異”、“樂勝則流,禮勝則離”等等。《論語》中也總是談及“禮樂”,如“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后進于禮樂,君子也”。“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等。
實事上,孔子所說的樂,就是禮樂。這里的禮是樂的內容,樂只是禮的形式。禮,即周禮,指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社會規范和道德規范,本質是森嚴的封建等級制度。禮是外加的,帶有強制性,而樂是內發的,帶有自然性,孔子主張“禮”用“樂”來輔助,”樂”用“禮”為準則,希望通過音樂藝術的感動能力和教育作用來養成人們合乎“禮”的道德情操。
樂與禮的結合,具有其特定的歷史淵源時代背景。樂的產生與禮一樣,是統治階級對文藝的控制。在當時物質技術條件下,樂更加獲得了發揮其社會功能的力量,成為了最能改變風俗習慣的精神文化力量。禮樂結合,一方面樂為禮用,樂成為禮的一種特殊表現形態,以文化藝術特殊社會功能來幫助實現統治階級的政治制度、統治秩序,統一階級內部的思想和行動;另一方面,禮以制樂,統治者利用手中的政權,制定禮樂制度,建立音樂文化機構,舉辦樂教,對民間樂舞進行搜集、整理和加工,將禮制的規范要求通過樂來表達傳遞。這在客觀上起到了促進音樂及其他文化藝術發展的作用。但是,在看似結合得很緊密的禮樂關系中,卻包含著深刻的矛盾和危機。隨著禮的不斷發展和強化,樂在與禮結合的同時,自身卻在不斷地衰漸,萎敗。禮樂結合,使樂逐漸失去了它自身最為重要的品質和特性—創造的自由和自由的創造,而主要是作為一種宣揚統治者統治意識和政治權威的手段和工具。這使它與其直接的前身—原始歌舞,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孔子主張“中聲以為節”,“憂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厲之動不在于體也”,以“中和”之美的音樂陶養人情人性,從中獲得“善”的教益。“中和”之音樂美學觀體現了儒家仁道中庸原則,在孔子看來“中和”之美與“禮”“仁”之善融為一體的音樂是最完美的音樂,也是實施樂教最理想的音樂,“成于樂”必以此為條件。儒家何以如此重視樂的社會作用,除了前文提及的樂與禮的結合,還因為“樂”尚中和“大樂與天地同和”(《禮紀·樂論篇》)看樂使天地間的事物互相協和融洽相處。正好適合了儒家的“中庸之道”,“和為貴”的價值標準。
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音樂思想長期以來統領著我國傳統音樂美學思想的主流。除了《孝經》外,談及音樂與風俗的關系,且表達了大致相同的意思的的古籍為數不少。荀子《樂論》:“樂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易,故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董仲舒《舉賢良對策一》:“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其變民也異,其化人也著。”陸賈《新語·道基》:“乃調之以管弦絲竹之音,設鐘鼓歌舞之樂,以節奢侈,正風俗,通文雅”等等。雖有多處出處,但不難看出,肯定和張揚音樂在移風易俗上的功能的,主要限于儒家學說。
事實上,在音樂的社會功能問題上,諸子百家有其不同的觀點。墨子在《三辯》中比較了周成王、武王、湯、堯舜之后,說道:“故其樂逾繁而其治愈寡,自此觀之,樂非所以治天下也。”他在《非樂》中更是明確否定音樂的社會功能,認為從事音樂會“廢大人之聽治,賤人之從事”,會“虧奪民衣食之財”,因而得出“非樂所以治下天”的結論,主張“樂之為物將不可不禁而止”,這與儒家思想是完全背離的。《莊子》則認為,“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于俗。”批判了儒家禮樂,要求音樂擺脫禮的束縛,合乎自然,合乎人的本性。
我們不能說儒家音樂思想代表了音樂美學思想的歷史潮流,但我們沒法遮掩儒家音樂思想的歷史地位。雖然很多論述曾經對儒家的音樂思想進行了批駁,但在相當長的封建社會里,有關音樂的社會功能問題上,“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的論述沒有絲毫動搖。直到今天,我們仍然很難在音樂思想上提出如此深刻的見解。
5、“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給我們的啟示
當社會發展到今天,音樂已經獲得了重大的發展。但是我們仍然應該看到音樂的重要的社會作用。流行歌曲一浪蓋過一浪,流行歌星一代緊隨一代,歌迷更是無限激動,卡拉ok遍地開花,MP3人人可以擁有,網絡更是把音樂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沒有哪個時代的音樂能夠獲得今天這樣普及和廣泛傳播,影響到人們的生活。這一點,我們可以從“超級女聲”的影響就可以窺見一斑。
另一方面,我們又必須承認,音樂的社會作用已經大大的弱化,并且沒有引起如此足夠的重視。什么人都可以歌唱,什么場合都可以播放,甚至只要具備一些特殊條件,你就可以成為歌星明星,成為音樂上的公眾人物。音樂不再陌生,音樂家也不再高在上高在上,音樂變成了生活中的柴米油鹽一般,變得十分平庸起來了。
發生變化的原因,首先來自于現代技術的進步。由于物質技術的進步,音樂不僅可以通過錄制被固定下來,而且可以通過各種渠道被廣泛的傳播出去。其次,現代的音樂概念也發生了變化,如果說孔子所處的時代,藝術形式相對簡單,那么,今天的藝術形式已經獲得了一個無比廣闊的外延,音樂、美術、書法、設計、雕塑、建筑、舞蹈、電影、電視等等這些,使得音樂在藝術中的地位發生了改變。當然,最重要的是,今天的經濟生活方式,已經讓我們接受了開放的價值觀念,各種各樣的音樂,各種各樣的藝術都獲得了空前的生存空間,我們再也不必忍受等級森嚴的文化環境的約束。
然而,我們在認識到今天音樂功能的弱化的同時,必須清醒的意識到,音樂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仍然不會喪失它對社會生活的反作用。假如我們聽之任之,就有可能喪失理智和方向。不僅不利于音樂本身的發展,而且不利于社會生活的其他方面。我們必須加以分析的是,什么是我們今天的先進文化,它對于我們今天的社會是否是最合適的?
古典的或者通俗的,聲樂的或者器樂的,純音樂的或者歌樂舞籠統的,在物質技術條件發生根本變化的今天,音樂仍然發揮著極其重要的社會作用。西北風、東南風、港臺風,以及“新潮音樂”,“超級女聲”等等現象的出現,很難說是歷史的潮流。我們一方面要看到這些現象對社會生活產生了重大影響,另一方面,我們必須反思,這種影響是否符合歷史發展的潮流,是否有利于文化產業的發展,是否有利于當代社會發展的需要。
我們經歷了“西北風”、“東南風”、“港臺風”,今天又刮起“超級”之風,這些在一定時期里占據著舞臺的文藝作品,我們應該稱之為聲、音、歌、舞呢還是稱之為樂?我們曾經批評過“靡靡之音”,我們也曾經爭論過“新潮音樂”,我們憎恨“假唱”,我們也反對“模仿”,然而在眾多的藝術價值取舍項面前,我們究竟應該如何選擇先進文化,我們怎樣才能算是脫離了低級趣味呢?我們看不到高雅嚴肅的音樂,可是也不應該落入低俗。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的論述告訴我們要追求美與善的音樂標準,健康的音樂精神與健康的人文精神是人類通向理想社會的精神性基礎。通過音樂修養心性,提升人生境界,是孔子樂教思想中為處于精神危機的人生所開的良藥,理想人格是對生命的局限不斷突破、不斷提升,當人生修養到達“上下與天地同流”的超越性境界,人的精神生命就獲得解放,不被功利所困,不被物欲遮蔽,從異化中回歸自我,體味人生有意義的價值生命,這就是樂教的“無用之大用”帶給人生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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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郭紅麗(1974--),女,畢業于武漢音樂學院,現為湖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