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尹荔
一直認為,人應該給心靈一個棲居,靈魂一個歸宿。這是一種自己從未置疑過的信念,或許永遠。
在好多個被人遺忘的日子里,一個人閑逛。小縣城里的許多不知名的小巷,恐怕都留下過我的足跡。有太多無從求解的好奇,最終都被自己浪漫的猜想給取代了。就那樣,傻傻地看,靜靜地想,慢慢地走。
木門吱呀一聲,被我推開了。正廳前的天井射下的天光,是那樣的莊嚴肅穆,那樣不容分說地就在黑暗里給自己開辟了那樣一塊整齊的天地。神秘。
輕輕地跨過門檻,小心地踏著略顯潮潤的青磚,悄悄地進入。于是,一種久遠的,有些許溫潤的,卻又似乎極其威嚴的氣息,慢慢地包圍了自己。似乎,走進了一個寂寥的生命,觸摸到了它高貴卻又孤獨的靈魂,又或許,應該是,一個沒落的貴族的靈魂。感嘆,那樣一種神秘卻又高貴的氛圍。向往,卻又不自覺地止步。就這樣,一個永遠的迷。
有時,放學路上,實在是忍不住好奇了,就偷偷地趴在布滿青苔的青磚墻上,靜靜地聽著里邊鍋碗瓢盆的聲音,想象著里邊的煙火,想象著里邊的故事。似乎里邊永遠有一種暖融融的氛圍,是我那樣向往卻又是如此陌生的。
我知道,它不屬于我。
可,我卻迷戀著它。
大凡聚居的民居近旁,都會有一口井,井是各異的。井口有高出地面的,也有與地面齊平的,或者旁邊還會有洗衣板,或者井水里有時還會漂浮著幾片菜葉。可,井水永遠都是那樣寧靜而幽遠,靜靜地仰望著民居房檐留給它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空,靜靜地留下流云的笑靨,靜靜地觀賞著世態人情,四季變遷,風云變幻。或者偶爾,還有我的,調皮的笑臉。
家鄉的雨季,總是那樣綿長。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小巷就不免寂寥了起來。沒帶傘的時候,就愛一個人沖到檐下,呆呆地看著那雨滴線一般地在視線中劃過。那雨珠打在地上,濺起小小的花兒,聲音卻悶悶的,似乎不太好聽。伸手去接,捧著雨水,用手指輕輕地撥弄、把玩,呆呆地想。偶爾,有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呼嘯而過,劃起一片水花。就像一段小小的插曲,馬上就又歸入了平靜。
盛夏里,民居間會散發出一種清新幽遠的氣息,沁人心脾。午間,常常就一個人躲在墻蔭,靜靜地靠著冰涼的青磚墻,感觸她細膩的撫摸。
深秋的傍晚,饑寒交迫。平日里暈黃的燈光,此時,卻顯得那樣的清冷。就像高懸的明月,將一種孤寂透心涼。倉惶中,逃離。
冬日,卻恐怕是小巷民居最狼狽的日子。外邊是滿地銀光,巷里卻是一地黑黃。橫七豎八的車輪印,歪歪斜斜的腳印,記錄下的恐怕是永遠揣測不盡的故事。蹲在地上,一個人細細端詳著腳印,這個是大熊的,那個是小白兔的,然后自顧自地編著污七八糟的童話。膩了,就念念叨叨地也在地上留下自己的腳印——走了。
一直以來,小巷孤燈,井中明月,都一直是自己內心深處揮不走,抹不去的意象。我也時常問自己,這樣的深情,究竟源起何處,對于我這樣一個從未住過民居,從未在小巷里生活過,于小巷民居典故沒有絲毫概念的無知混沌人物。
或許答案原本就不重要。
生活漸漸忙碌起來了。我只是全城人的一個縮影。小巷民居漸漸地,漸漸地就遠離了我的生活,甚而消失在了全城人的視野。誰也沒空去嗟世嘆人,感時傷事。大家都安逸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一次,到了異地的一個千年古鎮。一個古老悠久的城市里,一條最充滿人類母性關懷的河流旁,會有著怎樣的民居風情呢?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尋覓著。尋覓著內心深處的感應。卻無果。直到,些許輕盈的音符流水般劃過我的耳際,才算是振作了我麻木已久的靈魂。
跟隨著音符,遠離了群體,尋覓著……
一扇拱門內,茶客云集。正中的亭子里,站著一位腰系二胡的女子。曲子,著裝,無一不是正宗的明清風格。
可是,我卻落寞地走了。不知為什么。
心中有一塊圣地,裝著久遠的曾經,盡管是歷經歲月淘洗的沉舊,卻總是念念不忘。我的民居情結里,沒有蒼莽的歷史,沒有厚重的典故。那是一片寧靜而唯美的世界,沒有喧囂,沒有城府,沒有爾虞我詐。永遠是山澗里的一汪清泉,靜靜地流淌。無解。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