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的為官之道：操守

毛志成

“詩能入畫方為圣,官到窮時乃是清?！边@句話在今天看來不一定對。因為我們不希望也不要求每個領導干部都像古代的寒士那樣清苦,像當年的紅軍首長那樣穿草鞋、吃野菜。但是在古代、前代,當官而固守清貧,最終清貧,絕對也是高品位的標志之一。清朝的“天下第一廉吏”于成龍,人稱“于青菜”,連老婆、兒子從遙遠的家鄉來探望他,于成龍也只是特許吃了一次少許的肉,此后一家人照例吃粗糧青菜。他沒有賠本,贏得的是優美官聲。除了被康熙皇帝譽為“天下第一廉吏”之外,老百姓對他也贊美至今。

窮本身不是歌頌的對象,中國古代的“窮京官”也不少。他們有的只拿到少許的俸祿,又沒有機會“放外任”去大撈大貪,窮得叫苦連天,對此也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心里想的是撈到“肥缺”,只是沒有機會而已,這叫人窮志也窮。真正的人窮志不窮,關鍵在于志。孔子說“君子固窮”,又說“君子不恥惡衣惡食”,主要強調的是“憂道不憂貧”。

我再強調一次:我絕對不是希望或強迫今天的領導干部都過窮日子。如果只是安于“與民同窮”,不去想如何使老百姓(包括自己)提高生活水平,那是更大的沒出息!不過反過來說,一個領導干部不僅比老百姓富得多,而且富得超過一方或一業的所有富豪,他主要的經濟收入肯定是以非法收入為主。

1871年巴黎公社建立了工人階級政權,執政的綱領之一就是“政府最低制”。即:政府官員的工資水平,必須低于各種勞動者經濟收入的平均線。那樣做,在今天看來是否對,暫不細說,但有一點是值得參考的:政府官員不能兼富豪。

上面談的窮與富問題,似乎只是生活方面的問題,好像與一個官員的道德操守關系不大,其實不然。一個官員的道德操守能否形成,要過的第一關就是物質利益關。見利忘義,什么操守都不會有;見利思義,是操守之母,古今都如此。

“操守”的同義詞或近義詞很多,如操行,節操,情操,信守,恪守,奉守等等。

中國幾千年來使用的與“操”有關的詞為什么那樣多?為什么比外國多很多?那是因為中國最早也最深刻地認識到了:無論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官,無操守(無道德基準)干出的事最終不會成功,不會被公理所認可。

秦末,項羽、劉邦爭斗時,項羽號稱西楚霸王,個人的武藝和軍力都很強,但他犯的錯誤就本質上說都有“小家子氣”。他在得意時首先想到的是到老家顯貴,公然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接著是言而無信,對有功之人常常開空頭支票,一到動真格的時候就只重己利,封賞的時候小氣得很。劉邦則不同,他雖然原是“市井無賴之徒”,但有大氣,得勝后在封賞時力求公正,把出身、門第、學歷看得很輕,只重實際功勞,而且說到做到。我們雖然不能太夸他,但他能做到守信這一點還是要肯定的。

至于在個人生活上很重操守的人,漢光武帝劉秀要算一個。他在推翻王莽政權的戰爭中,看到某些將軍以所騎之馬的檔次來顯示自己的地位高低,劉秀索性騎牛。他當了皇帝后也不好色,夜以繼日地讀書、看文件,連兒子都十分心疼他。此外,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愛情專一”的榜樣。他始終鐘情于一個皇后,至死。他何以能搞出了“中興大業”?和他個人生活的自律性很強有很大關系。

無操守,個人生活放縱無異,在品德上見利忘義,朝三暮四,無信無義,為此亡國、亡家、亡身的人也不少。南宋的秦檜,應當算個大才子。只因為他被金國俘虜后貪生怕死,安于茍活,而且一心盼望榮華富貴,回到南宋后干了不少壞事,殺害了精忠報國的岳飛,落得千古罵名。

無操守的所指之一,就是溺于淫逸,不思大事大業。大家都知道商朝有個商紂王,但不知道他最初是個英雄、能人。那時他身強體壯,力大無比,一個人能把又大又重的巨門托起。而且在平定南夷、開拓中原文化的事上,也有很大貢獻。后來他腐化了,溺于酒色,除了與一個女人妲己淫逸無度之外,還設了“酒池肉林”。結果怎么樣?落得燒死在鹿臺之上。

唐朝的唐玄宗也如此。當年他也是個英雄,一下子消滅了兩個外戚集團:武氏集團、韋氏集團,功勞很大。但后來只因為沉溺在女色(楊貴妃)和歌舞享樂之中,遭了大難。

無操守所指的方面很多,如背信棄義、媚上欺下、假話連篇、賣友求榮,等等。人們說“商場無父子,官場無朋友,文場無君子”,這當然是情緒之言,無足為據。但商場中的唯利是圖,官場上的翻云覆雨,文場上的沽名釣譽之事,也確實有之。

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某些人、某些官員看到的利、食無非是一時的得計、得意,忘記了操守的重要性,但也忘記了最終不會得逞。古人云: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信是操守之一,此外還有仁、義、廉、恥,等等。

古代、前代有一門課叫“修身”,主要是講操守。人心如秤,己心如秤。誰若是相信一個德行極差的得意之人永遠得意,別人永遠看不透,他就是自作聰明的傻瓜!

操守不僅是一種道德,也是一種智慧;不僅是一種品格,也是一種財富。用堅實的操守做基礎,可以增長真實的智能、才干、知識、見識、本領,可以提高辦事的成功率,因為他的一切都是可信的或可敬的。反之,把小聰明、偽聰明、鬼聰明當成大智,把虛情假意、見風轉舵、巧言令色當機敏,到頭來只能誤人、誤事、誤己。

歸根結底,什么是操守?就是心理和行為都善于自律,以正義、正直、正派為自己的精神旗幟和行為導向。反之,見利忘義,見物生欲,見色思淫,見上多媚,見下常欺,是無操守的常見表現。古語說“暗室虧心,神目如電”,須知:神目就是民目,民之心目中的好領導才是真正的好領導。

中國的“操守觀”走向誤區由來已久,古今都不乏其例。古代曾把操守的標準捆在封建繩索上,而且又以維護“等級壓迫”為主旨,把極端行為當美德。如把“忠君”(包括“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視為最高操守,把男人死了之后女人苦苦守寡或為夫殉葬視為最高氣節,把“士為知己者死”視為友誼的最高信條等等,都有愚昧意味。導致的結果是:有人講操守講傻了,有人講操守講奸了。

到了上世紀中后期,又將操守予以狹隘化、偏激化,把“政治操守”定為至高操守,唯一操守。好像只要“階級立場堅定”,其他方面的一切無德無行之事都是“小節”,都可寬諒。

到了以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為大風向的時代,物質利益的神圣性尤其有與日俱增趨勢。于是,道德操守就隨之淡化。這一點體現在平民百姓身上,雖然也很可憂,若是體現在領導干部身上就尤為可憂。必須明白,無論是政治操守還是經濟操守,特別是道德操守,一旦滑坡,任何成功都與偽成功、真失敗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