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直播案件范圍的法理學分析

白　玉

摘要:庭審直播的案件范圍是庭審直播這一領域里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尤其是如何用法律規則來調整這個問題更是需要我們進一步深入地研究。對此,本文在整理相關文獻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庭審直播的立法現狀以及國際上關于庭審直播的規定,分別從實體上,程序上,例外情況,以及權利的救濟,立法形式等角度探討如何用法律規范和調整庭審直播案件范圍這一重要問題。

關鍵詞:庭審直播;案件范圍;立法規范

中圖分類號:D915.16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17—0122—03

一、文獻綜述

通過搜集和閱讀研究關于庭審直播這一領域的相關文獻,我試圖從以下幾方面總結目前已有相關文獻在該領域的研究現狀。

(一)介紹國外庭審直播的案例和相關法律的規定,介紹國外庭審直播的歷史沿革,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

(二)總結分析了庭審直播的利與弊

通過閱讀現有文獻,我發現,目前所有關于庭審直播的文章大致是從兩個學科角度研究,一是從新聞學的角度,一是從法學角度。從新聞學的角度看,研究的范圍大至是集中在庭審直播的積極意義有哪些,庭審電視直播時應當注意把握的技術規則,例如片子如何剪輯,如何操作鎂光燈,無聲攝影,無聲錄像等。而從法學的角度,有不少學者如賀衛方教授對庭審直播的效果提出了質疑,認為直播會造成庭審作秀,而且庭審直播的監督作用很有限,“因為電視至多可以告訴觀眾法庭上發生了什么,而難以挖掘影響司法決策的各種背后的因素。”①除此之外,法學學者們還指出庭審直播存在的其他的很多問題。總體上看,法學學者們與新聞學學者們對于庭審直播利與弊的看法截然不同。新聞學界對庭審過程對媒體開放表示極大的熱情,大有一片歡呼之聲。但是,在法學界,則有很多學者對庭審直播持謹慎、評判的眼光和態度。我認為,這反映了新聞自由、言論自由與司法獨立這兩個價值的矛盾。司法有謙抑的品質,司法需要實現司法獨立。而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是憲法確認的一項基本的權利,關于新聞自由與司法獨立之間的關系,學界仍處于激烈地爭論中。

(三)有學者從宏觀上已經開始探討我國庭審直播領域應如何進行法律建構

但是這種研究目前還缺少深入系統地在某一個具體層面展開并進行深入地研究。通過整理已有的相關文獻,我認為庭審直播的案件范圍是庭審直播這一領域里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尤其是如何用法律規則來調整這個問題更是需要我們進一步深入地研究。對此,本文分別從實體上,程序上,例外情況,以及權利的救濟這幾個具體的角度探討在庭審直播的案件范圍這一問題上需要由立法解決的問題。

二、通過回顧我國已經進行了庭審直播的幾個經典性案例,可以總結所有這些案件具有的特點

1.在全國有重大影響,能夠引起全社會廣泛關注的案件,如馬加爵案,張君案;這兩起案件都是在庭審當時實現了庭審直播的,而且兩個案子在當時在社會上都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效果,其中張君案的庭審直播是由著名的央視主持人白巖松主持的,而馬加爵直播時請到了著名的刑法學專家,中國政法大學刑法學教授阮其林對案件審理進行評價。

2.爭議不大,審判結果不大會引起社會廣泛非議的案件,比如馬加爵案,張君案等特大殺人案,無論從社會道德還是法律兩個角度,人們都不大會對法院最終的審判結果(即死刑立即執行)持有不同的意見。另外,自全國首次庭審直播的案例,即1998年由北京一中院一審的十大電影廠訴某版權代理機構,某音像出版機構侵犯著作權案以來,之后又有很多的諸如類似的知識產權案件進行了庭審直播。

三、庭審直播案件的雙重選擇性導致的問題以及原因分析

1.從上述對我國庭審直播的案件特點的梳理,可以看出造成這種現狀的一個原因是由于我國庭審直播的案件都是經過了媒體和法院這兩道選擇篩選后的結果。對一個案件決定是否庭審直播時,媒體會選擇那些最能夠引起社會轟動的,最能夠吸引眼球的案件作為首選。而對于司法界,則更傾向于選擇那些案情不是很復雜,道德上和法律上不會引起社會民眾廣泛爭議的案件。那么,這樣雙重選擇的結果“究竟有多少案件是真正具有監督價值和法律傳播價值的呢?”

2.產生這樣問題的原因是由于到目前為止,我國對于庭審直播的案件范圍仍沒有統一的規范的法律標準,對于什么樣的案件能夠進行庭審直播,什么樣的案件不能夠進行庭審直播沒有明確的規定。而且,我國的司法解釋賦予了高級法院決定能否庭審直播的權力,能否庭審直播完全由各地高院決定,對于駁回媒體進行庭審直播要求的情形也沒有規定相應的申訴機會和構建相應的權利救濟機制。缺乏庭審直播案件范圍的劃定以及建立相關的法律規則,是造成目前這種現狀的基本原因。

四、庭審直播案件范圍的目前國內立法概況

首先,1993年《法庭規則》第9條規定了嚴格的法庭紀律,第10條規定新聞記者未經審判長或者獨任審判員許可,不得在庭審過程中錄音、錄像和攝影”。1999年《關于嚴格執行公開審判制度的若干規定》第2條詳細規定了不公開審理的案件范圍之外,第11條做了較寬松的規定:“依法公開審理案件,經人民法院許可,新聞記者可以記錄、錄音、錄相、攝影、轉播庭審實況。”2007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加強人民法院審判公開工作的若干意見》19條確立了較寬泛的聽證機制。第23條規定庭審直播的批準主體。即由高級人民法院批準后進行。

其次,我國《憲法》和三大訴訟法都確立了審判公開的基本訴訟原則和基本訴訟制度。《法院組織法》以及一些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都確立了公開審判的基本原則。公開審判是一般原則,而不公開審判反而是例外。而且,法律和相關司法解釋也都明確規定了我國不公開審判的幾種情形。也就是說,除了幾種不公開審判情形之外的案件,都應當公開審判。而庭審直播無論是電視直播還是網絡直播都只是公開審判的一種形式,因而從法理上來講,只要不屬于法律規定的不公開審判的那幾種情形之外的,所有的案件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都是應當允許庭審直播的。

另外,我國法律在憲法和三大訴訟法以及法院組織法中都明確地規定了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規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這在某種意義上確立了我國獨立審判的原則。

除上述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定之外,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肖揚說“允許新聞媒體以各負其責的態度如實報道”。但是,立法并沒有對什么是“各負其責”的含義作出更加明確的有法律效力的解釋。因此,我國目前對庭審直播的范圍的法律規制仍停留在較膚淺的層次上。基本法律并沒有對庭審直播做出明確的規定,只是司法解釋中作了簡單的規定。

五、國外的相關立法概況

美國聯邦法院把能否庭審直播的權力賦予了主審法官。目前美國的很多州都允許庭審直播或轉播,除了聯邦法院的案件到目前為止還不允許庭審直播之外,美國是越來越傾向于正在審理的案件進行庭審直播或者轉播。英國到目前為止,還不允許庭審直播,英國的《藐視法庭法》把庭審中錄音、錄像的行為視為藐視法庭的行為,因而在英國庭審直播是嚴格禁止的。法國“一般情況下禁止,特殊情況下允許。是否可以在庭審中錄像需要經過視聽檔案委員會的專家提供意見并且經過上級院長批準,而不是由庭審法官決定。”②日本“一般情況下允許,但是也必須經過批準。法院允許新聞機構自由報道,但是為了報道而在公審庭上取材時,必須遵守法庭秩序,對公審庭的活動進行拍照、錄音或者電視轉播,必須經審判長許可”③與法國不同的是,在日本,批準能否進行庭審直播的機構是由具體個案中的審判組織批準的。

六、國際立法關于庭審直播的規定

《馬德里原則》的主要內容是規定了媒體與司法獨立這兩個價值的相互關系,明確了表達自由權是一個民主國家最基本權利,因此,媒體在不違反無罪推定的原則對司法活動的報道、評論和以及向公眾進行傳播是媒體的功能和權利。因此,表達自由和新聞自由的權利與司法獨立比較,應當優先受到尊重。在確立了這個基本原則,該規則又明確了法律可以遵循一定的原則作出對上述基本原則的限制性規定。而這種限制性的權力只能由法官享有。但是這種限制性的權力僅僅應當是在某些既定的范圍之內。并且宣稱這種限制性規定和命令行為本身應當受到司法審查的監督,賦予了反對這種限制性命令的主體(媒體或者其他受到影響的人)享有聽證和上訴的權利。

《馬德里原則》對媒體能否進行庭審直播僅有一條規定:“該基本原則并不要求庭審直播或者轉播的權利,但是如果在允許庭審直播或轉播的情況下,本基本原則應當得到適用。”④也就是說,它所確定的基本原則中并不包括要求庭審直播的權利,但是,也不排除允許庭審直播。

七、上述立法中都存在的問題

1.把能否進行庭審直播的最終決定的權利賦予法院來決定。這也就是說雖然新聞自由價值應當優先司法獨立這一價值,但是卻把能否進行庭審直播的決定權交給了法院。這無疑是媒體對司法的一種妥協的結果。

2.各國立法中也沒有明確的規定哪些案件可以或者應當進行庭審直播,而哪些案件是被排除在這個范圍之外的。只是規定了應當或者可以公開審判的范圍。這顯然是一種漏洞。因為,如果沒有具體的案件范圍的劃定,甚至連一個最起碼的標準都沒有的話,那么留下的這個空白實在是太大了。其結果是能夠決定是否進行庭審直播的法院的權力幾乎是沒有邊際的,是沒有范圍的,也就是不受約束的。而這種不受約束的權力一定會以某種方式侵犯新聞自由和民眾的言論自由。因此,必須要對這個問題給予充分的重視,明確地劃定具體的可以或者應當進行庭審直播的案件的范圍。

八、針對上述分析,我試從法理層面上對庭審直播案件范圍提出七個方面的建議

1.首先在立法中要確立的一個基本原則是:言論自由價值高于司法獨立的價值。

2.應當確立除了不能公開審判的案件之外,其他的案件都應當得到庭審直播。而可能的除外理由應當包括:A這種庭審直播將有可能導致媒體審判或者民眾審判或者導致表演式審判。B被告人的同意,該審判可能會影響其心理,加大他本人不應承擔的由于受到廣泛社會大眾的關注所帶來的壓力。C其他訴訟參與人的相關權利因素的考慮。如是否應當征得證人和被害人的同意。這可能包括侵犯個人隱私,遭受打擊報復等情形。D當事人雙方的和解或者第三方調解,可以不進行庭審直播。

3.由誰來決定能否庭審直播。從這個媒體與司法的相互關系中,司法是被監督的對象。但是,目前很多國家包括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法國等國家都是由法院來決定是否庭審直播的,也就是說,法官具有當然的絕對的權利來審查決定媒體是否能夠庭審直播。這實際上是使得被監督的對象來決定自己是否被監督。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在法庭上,法官很可能會以藐視法庭或者違反法庭秩序為理由把監督人趕出法庭。這種制度設計實際上難以使得媒體知情權和監督權落到實處上。對這個問題,我認為,既然國際上都已經公認并做出了明確的判斷,即新聞自由的價值更高于更優先于司法獨立,那么在制度上在做上述的設計實際上就是對新聞自由的不合理的限制。對此,可以在司法系統外引入一個第三方機構進行該事項的判斷并賦予其最終作出決定的權力。當然,司法系統和媒體任何兩方,如果認為該機構的決定有違公正,侵犯了自己的權利時,享有當然的申訴和相應的救濟權。

4.在確立了由誰決定上述事項之外,立法還應當確立基本的庭審直播的程序性事項,以規范庭審直播的全部進程。應當確立庭審直播的申請程序,決定程序,實施程序,權利救濟程序。還要規定各程序的相應期限。

5.新聞自由和司法獨立的價值在某些案件中可能一時難以完全得到平衡,有的案件可能會出現難以判斷通過直播是否一定會造成媒體審判,有的案件也難以判斷能否公正司法,在新聞監督和司法獨立之間有時必須相互妥協。此時,就需要引入某種制度,在不能決定能否庭審直播的情況下,可以采取某種折衷的辦法。即可以采取把直播轉為轉播的方法,把這個矛盾化解掉。即把媒介監督的權利放到庭審結束之后的某段時間,既實現了司法獨立的價值,又不妨礙實現新聞自由和媒介監督權。

6.直播案件范圍的劃定實際上是賦予了媒體對庭審進行電視和網絡直播的權利,但是任何權利都意味著同時承擔一定的義務,因此必須對“媒體各負其責”的含義作進一步的解釋。什么叫做各負其責?如果違反了這樣的責任,媒體應當承擔什么樣的后果?首先,雖然《馬德里原則》確定了媒體在審前,審中,審后對司法的評論權,但是這種評論權應當是建立在對司法的獨立性尊重前提上的。媒體至少應當做到,在審判前和審判中不要對案件的實質性問題進行定性式的評論。其次,媒體在庭審直播的時候,一定要堅持客觀真實性,如實平衡報道,而不能故意只報道案件某一個層面的事實而故意不去報到其它層面的事實,這樣不僅會誤導公眾,也會影響法官自由獨立地判斷,從而無法實現司法公正。

7.立法形式。應當在《刑事訴訟法》中增加關于庭審直播的內容,還是仍然按照現在的方式,即在司法解釋中補充相關的內容。我認為根據《馬德里原則》的規定,應當由法律而且僅能夠通過法律才能夠針對司法對媒體權利進行限制的情形作出規定。除了法律,禁止任何低于法律效力層次的規范性文件或個人或機構對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基本權利做任何限制。因此,我認為,應當通過修改《刑事訴訟法》增加上述方面的規定,取消相關司法解釋對基本原則作出的各種限制性的規定。

注釋:

①賀衛方著:《對電視直播庭審過程的異議》,《中國律師》,1998年9月。

②高一飛著:《庭審直播的根據與規則》,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5月第3期。

③高一飛著:《庭審直播的根據與規則》,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5月第3期。

④《The Madrid Principl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edia and Judicial Independence》the 6th clause,submitted by the 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f Jurists, a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 in consultative status ,February 1994.

THE LEGAL ANALYSIS OF THE CASE DOMAIN OF BROADCASTING LIVE

BAI YU

Abstract: the domain of case broadcasting live is a valuable question in the study of live broadcasting cases in jurisdiction.It is especially necessary for us to study how to establish the legal rules to administrate this issue.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is question from the aspect of substantial and procedure , rules for special circumstances, the right for remedies,and the form of legislation.

Key words: case broadcast live,domain of case,legislation administration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