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益案凸顯證券官員詭譎流向

周如清

肖時慶和雷波這兩個早已離開證監會多年的官員,當傳出他們犯事落馬消息的時候,人們不約而同地把“案發地”指向證監會,這是為什么?

前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證監會副主席王益案近日再起波瀾。4月28日,銀河證券總裁肖時慶突然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其辦公室也被查封。

5月13日,國金證券(600109)公布重大事項公告,董事長雷波因個人原因正在接受有關方面調查。

雖然肖時慶以及雷波被拘的原因并無官方說法,但普遍認為,他們與“王益案”有關,因為他們均為王益在證監會時的“鐵桿部下”。

王益出生于1956年,曾任中共元老、國務院原副總理薄一波的秘書。去年6月因涉嫌受賄及多年來在證券市場的違法違規活動,被“雙規”。今年1月,王益被檢察機關正式批準逮捕。

今年2月,由最高人民檢察院主管、檢察日報社主辦的“正義網”援引媒體報道稱,紀檢部門對王益一案初步調查后的定性是,其在擔任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及證監會副主席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對不法企業主違規發放貸款,幫助企業發行股票等,收受巨額錢物,且生活腐化。

據中國媒體引述有關部門的內部通報,經王益本人供認確定的受賄金額達1000多萬元。不過,有關具體案情和涉案金額還需經司法機關的最終認定。

知情人士透露,隨著調查的深入,業內盛傳有一份王益等人士牽出的證監會及金融圈涉案人員名單,只是相關人員是否確有問題還有待一步步調查推進,雷波應不是最后一個。

此前,2008年4月,“涌金系”掌門人魏東在北京跳樓自殺。多位知情人士均表示,魏東之死與王益案關系重大。此后,2008年8月,“涌金系”旗下云南國際信托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劉剛亦被有關部門專案組帶走,要求“協助調查”。

另有知情人士表示,此金融界窩案令中央決策層震怒,并指示“嚴懲不貸”,如果案件繼續追查下去,很可能此案的調查面積將進一步擴大。有消息人士透露,此前調查主要集中于兩點:一是PE(私人股權投資基金)式受賄;二是涉及到證券市場洗錢。

“兩進兩出”證監會的肖時慶

4月28日,肖時慶被叫到中國證監會,在那里,他被司法部門宣布實施刑事拘留。幾乎與此同時,肖時慶在銀河證券的辦公室和住宅均被查封。

4月29日,證監會正式通知銀河證券黨委,肖時慶已被刑事拘留。

4月30日,銀河證券的控股股東中國銀河金融控股有限責任公司有關負責人證實,肖時慶因個人原因辭去銀河證券總裁職務及黨內職務和社會職務,目前正因個人問題接受有關部門調查;銀河證券員工、客戶依然穩定,各項業務運轉正常。

同一天,中國證監會主席助理吳利軍代表證監會宣布,任命李正強為銀河證券黨委書記。匯金公司總經理謝平代表中投公司宣布,由胡長生代行銀河證券總裁及法人代表職務。

5月13日,肖時慶被河南檢方正式批捕。知情人士認為,肖時慶案進展如此之快,說明紀檢部門對其涉嫌犯罪行為掌握已比較清晰。來自證監會內部的一則說法稱,辦案人員在肖時慶家中搜出上千萬元現金。以肖時慶的資歷和職位,擁有千萬元資產可能并不蹊蹺,但家中存放上千萬元現金則令人咋舌。不過,此說法并未得到證實。

公開資料顯示:肖時慶出生于1964年11月,管理學博士。在擔任銀河證券總裁之前,曾兩進兩出證監會。肖最初在中央財政管理干部學院任教,歷任講師、副教授,教研室主任,系主任。后調入中國證監會,先后在上市公司部、發行部、會計部工作,歷任處長、副主任。2001年,擔任東方證券黨委書記、董事長、總經理。2004年,回到證監會,歷任上市公司監管部副主任、股改辦副主任、上市公司監管部副主任(正局級)。

同時,公開資料也顯示:王益1992年起擔任國務院證券委辦公室副主任,1995年擔任中國證監會副主席,1999年調任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

多位金融界人士告訴媒體記者,肖時慶跟王益私交一向不錯。證監會內部人士透露,在王益擔任證監會副主席時,證監會尚處于草創時期,他分管發行、基金等最為核心的部門,那時,肖時慶就與王益關系融洽、往來較為密切。

據悉,2008年6月王益出事后,肖時慶一直為自己謀出路。初時他想去黨校學習,以圖仕途,比如去哪個城市做市長之類。

今年春節過后,坊間傳言,證監會黨委會已經內部討論確定,風險處置辦主任吳清將出任基金部主任,而基金部主任李正強將接替銀河證券總裁肖時慶,肖時慶將回到證監會任上市部副主任。

持這種說法的不乏一些級別很高的人士,中國多家媒體亦對此做過報道。但這一說法遲遲沒有得到實際任命的認可。直到4月29日傳來肖時慶被刑拘的消息。

“肖吃虧在個性。”了解肖時慶的業內人士評價,肖時慶自認為很有魄力,比較張揚、跋扈,同時又善于與領導和監管機構打交道。

銀河證券內部對于肖時慶的評價不高,其中最被人詬病的是其酷愛打麻將。銀河證券內部廣泛流傳,肖時慶到地方視察工作,主要日程都會安排這一活動,甚至無暇聽取地方的業務匯報。

王益前秘書雷波“落馬”

在肖時慶被刑拘后半個月,5月13日,國金證券(600109)發布公告稱,公司董事長雷波因個人原因正在接受有關方面調查,目前公司員工、客戶穩定,各項業務運轉正常。

資料顯示:雷波出生于1958年,大學本科學歷,曾任中國期貨業協會(籌)干部,中國證監會干部,華鑫證券有限責任公司董事、總經理,涌金實業(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國金證券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

作為四川本地券商,5月7日、8日,雷波在紀念汶川地震一周年前夕還接受過數家財經媒體的專訪,暢談國金證券近年來驕人的業績。與此對應,業內人士獲悉雷波被調查的消息后也表示“非常突然”。

對于雷波現在的境遇,多位證券界人士分析這或許涉及他在證監會擔任王益秘書期間的舊事,也可能是近年的問題。

雷波只比王益小兩歲。“當時證監會里有個說法,42歲的副主席帶了一個40歲的秘書。”一位前證監會官員稱。1999年,王益離開證監會后,雷波擔任上市部副處長。

2001年2月,雷波出任新組建的華鑫證券總裁。此后很快股市轉熊,華鑫證券也一直是一家寂寂無聞的小型綜合類券商。

此后,據媒體報道,雷波認識時為“涌金系”掌門人的魏東后,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從商。雷波說,選擇魏東,選擇“涌金系”的原因也許出奇地簡單,那就是他覺得找到了一個知己,夢想就是跟著這個人一起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雷波說,所謂志同者為朋、道合者為友,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就是想在一起做事業。

去年4月,魏東在家中跳樓自殺,雷波成為“涌金系”的重要掌舵人之一。他曾多次向外界公開表示,“涌金系”并未接受調查,魏東之死也與被調查無關。

2008年5月6日,魏東追悼會在北京八寶山舉行,悼念者眾多。雷波站于大廳外,不時與吊唁者交談。有媒體聽聞,他告訴一位吊唁人士,

“這兩天向證監會匯報公司情況,證監會對我們很滿意。”大約11點鐘,一人來到雷波身邊告訴他“老王來了”,雷波便迅速離開。這位“老王”即為與魏東和雷波都關系緊密的王益。

其實,早在去年王益案剛剛曝光之時,就有猜測雷波是否會牽涉其中。對于此類猜測,雷波曾做過公開澄清,稱外界不必拿其10年前的工作背景對其本人和國金證券做一些無端猜測,并表示自己與王益之間僅是昔日老下屬和老上級的私人情感聯系。

然而,被指卷入王益案的肖時慶落馬不足半月,雷波便被曝“接受調查”,令市場對此前的猜測愈加深信不疑。對此,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指出,國金證券的公告內容很含糊,現在還難以隨便下結論,但根據市場上已披露的信息,人們聯想雷波涉入王益案也不奇怪。

“證券公司是證監會的親兒子”

有評論說,肖時慶和雷波這兩個早已離開證監會多年的官員,當傳出他們犯事落馬消息的時候,人們不約而同地把“案發地”指向證監會,這是為什么?因為證監會作為中國資本市場的最高監管權力部門,對資本市場上的人和事,集“生”、“殺”大權于一身,然而這個以監管市場為己任的重要機構,自身卻不必接受來自市場的任何監督。這種制度結構下,某些大權在握的高官如果產生了“尋租”需求,無疑具有長袖善舞的優越條件。

在肖時慶、雷波出事之前,就已有7名證監會官員被查,如發行部發審委工作處原副處長王小石、上市部原副處長鐘志偉、上市部原副主任魯曉龍、發行部原副處長高良玉、發行部原副主任劉明、貴陽特派辦原主任高勇,以及期貨處原副處長段素珍。

京城傳說,在證監會一輛班車上,有人拾到一本100萬元的無名存折,竟然無人敢上前認領。很明顯,這100萬元是不義之財,即便是其主人,為怕曝光,也不敢上前領取。

最近,網絡上流傳著一篇署名為著名財經評論員水皮的文章,題為“中國股市黑幕”。盡管此文未必為水皮真跡,但文章確實很有見地,對中國股市歷史和現狀的分析力透紙背、發人深省。

文章說,中國股市從誕生至今,從來都是一個受著嚴格政府管制的“政策市”,其上漲和下跌完全是政策人為制造出來的,所以和實體經濟幾乎老死不相往來。既然是人為的政策市,為什么不將股市調控成平穩發展的市場呢?因為漲跌得越“暴”,利益就越巨大!設想一下,假如有人能準確地在中國股市的每一個低點買入,又在股市的每一個高點賣出,有個三五年的,他將擁有多少財富?

試想一下,假如這個“神人”在低點買入后,他是否希望在短時間內漲得越高越好?而他在高點賣出之后,是否希望在短時間內跌得越低越好?誰能找到大盤的高點低點?制造政策的人;誰能找到個股的高點低點?操縱個股的人。

誰制造著政策?中國證監會;誰具體操縱個股?機構投資者。中國證監會和機構投資者應該是什么關系呢?應該是貓和老鼠的關系。但是現實是什么關系呢?是一家親的關系。

一家親是如何形成的?1、入市靠證監會批準;2、運行靠證監會“窗口指導”;3、隊伍相互融合。

僅僅查公開的資料就一目了然了,證監會不過是一個跳板,許多證監會官員們人生的目標是到被監管單位去享受財富。先看證監會和券商的隊伍融合:銀河證券董事長李鳴曾是中國證監會稽查二局局長;銀河證券原總裁肖時慶曾任中國證監會上市公司監管部副主任;安信證券總裁王彥國曾在證監會發行部、基金監管部、證監會南京特派辦、上海證管辦等部門擔任要職;國金證券原董事長雷波,是已被“雙規”的前證監會副主席王益的秘書;平安證券總裁助理張文生曾經是證監會干部;曾任證監會副主席的汪建熙,后來搖身一變,成為合資投行中金公司的董事長;太平洋證券總經理王超,曾任證監會法律部主任,證監會杭州特派辦主任、黨委書記,證監會稽查一局局長等職;太平洋證券獨立董事王連洲更是在業內赫赫有名,是基金法的起草組組長。

再看證監會和基金公司隊伍的融合:目前60家基金公司中,15家基金公司的總經理曾在證監會、上證所、深交所擔任過要職;此外,還有7家基金公司的董事等也在上述監管部門工作過;甚至美國的基金公司也在招募中國證監會官員:不久前,中投公司砸下32億美元的美國私募基金弗勞爾斯的董事總經理宣昌,就曾任證監會規劃委委員和機構監管部副主任。

在這樣明目張膽的融合中,證監會對市場中兩支最重要的主力的監管已經成了左手管右手了。剩下來監管誰呢?管上市公司?眾所周知,上市公司是券商輔導、保薦、發行上市的,券商和證監會是一家人后,上市公司和證監會就有了“姑表親”;而基金等機構投資者要炒作股價需要上市公司有相應的消息配合,上市公司也要基金拉升股價進行減持、再融資等活動,在市場生存過程中,上市公司通過基金等機構投資者也和證監會有了“姨表親”。都是一家人,那么監管誰呢?

“證券公司是證監會的‘親兒子,起碼是它的嫡系。”這種看法一直就留存在證券市場中,盡管有些偏頗,但它確實也道出了證券公司與證監會的關系非比尋常。

有關人士介紹,有一個不成文的慣例,證監會的主任和處級干部“下海”,到證券公司對應的職位一般為公司的高管,一般職員如主任科員對應為中層管理人員,如部門總經理。

“其實,證監會干部‘下海到證券公司是一種無奈的選擇。”有著類似經歷的人士告訴記者,“目前,他們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上嘛,畢竟用人政策和環境基本上封殺了這條路徑;下嘛,也只有證券公司是相形之下最好的選擇。”

香港中文大學金融學教授郎咸平說:“證監會官員到券商中就職,實際上模糊了監管者與被監管者的界限,而本來應該是貓和老鼠的關系。”

從監管者能夠迅速轉化到被監管者,“只說明了一點,證券監管目前還只停留在人治階段。”郎咸平說。